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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长平是扑进来的,一点也不夸张。
最起码在明乐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
“怎么了?”眉间盘桓的一点倦意瞬间消散,明乐连忙起身从案后绕过去。
因为跑的太急,长平喘息的离开,也顾不得行礼,手压着门口略喘了一口气就迎上去一把握住明乐的手,焦急道:“王妃,我——我大哥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明乐的心跳一滞,脑中第一时间就已经冒出了一个念头。
因为长安一直自己闷在心里不说,她和宋灏也就只当是不知道,可这些天长安日日都会偷偷摸去纪千赫的别院附近,对着那院子发呆的事情却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
此时看着长平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用想明乐也能猜到——
此事必定是和他们兄妹的身世脱离不了关系。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定了定神,明乐用力的握住长平的手指,想要叫她冷静下来。
长平的脸色微微发白,几乎就要哭出来,这会儿却是语无伦次,主次不分:“就是——之前有人送了封信,然后我大哥就出去了——”
长安最近每日都会出去,如果只是单纯的出门去了,还不至于叫长平这样。
明乐也知道她此时是乱了心智,才要再问,就见雪雁行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只看了长平一眼就径自对明乐说道:“王妃,是这样的,就在前两个时辰,有人送了封信给长安,长安看了就急匆匆的出去。也巧是被梁旭出门回来撞见了那个前来送信的人,当时他也没当回事,后来回头想想才记起来,那人是荣王府的人。”
“荣王府?”明乐沉吟了一声,心里却是狐疑,“是戚夫人还是纪浩腾?”
“应该是荣王世子。”雪雁道,“梁旭存了怀疑就赶紧叫人去追长安了,可是没能追到人,但是探了荣王府之后,戚夫人那边没什么异动,一直老实的在王府里头呆着喂鱼赏花,倒是荣王世子,这连着两天鬼鬼祟祟的出了好几次城,像是要作怪的样子。”
因为纪千赫常年都不回荣王府一趟,所以这个事件里头他的关联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你的意思是说——纪浩腾约了长安见面?”明乐道。
“具体不知道,那封信长安随身带着走了,谁也不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雪雁道,擦一把颈边滚落的汗珠,也是急的跺脚,“奴婢已经叫人追踪查询了,得到的消息,说是大半个时辰之前有人看到长安从西城门匆匆出城去了。王妃,那荣王世子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办事不分轻重,如果真是他引了长安见面的话,奴婢恐怕他是来者不善,只是不明白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独独的引了长安出去。”
长安的口风把的极严,再加上纪千赫的身份特殊,哪怕雪雁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看透其中内里。
而明乐在听了纪浩腾名字时候的第一个反应就已经确定——
纪浩腾一定是利用了长安身世的关系下的饵,否则凭着长安的机警和谨慎,绝对不会孤身赴这么一个人的约定。
“王妃!”长平将她失神,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哦!”明乐猛地回过神来,想了一下又对雪雁道,“那封信,大约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大约——”雪雁不解她何故打听的这样细致,也还是下意识的想了一下回道,“就在中午那会儿,好像是王爷刚走不一会儿吧。”
明乐眼中的光影一动,却是以最快的速度掩饰住。
“王妃,现在要怎么办?照着这个架势对方似乎是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有备而来,奴婢恐怕长安会有危险。”雪雁并没察觉她神色之间的异样,只道,“不如奴婢带一队人出城去找吧,西城门外地处比较偏僻,好像也就只有零星的几家庄园,了不得奴婢就一座一座的搜了。”
长安孤身一人离开,走的时候又谁都没说,如今就算是大海捞针,也唯有这一个法子可用。
“你先去召集人手吧。”明乐道,态度之间却有几分敷衍之意,对两人挥挥手,“你们先出去等着,召集好了人手就等着我后面的吩咐,我去写封信给纪浩禹,这里是他的底牌,他说一句话比我们全部的人手出动都有用。”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纪浩腾又是个不知死活的。
雪雁和长平两人早就阵脚大乱,想也不想的应声先出去调派人手。
两人走后,明乐就重新折回屋子里,房门合上的瞬间,脸上神色就突然神迹下来,眸光暗沉如海,带着案卷而起的波涛,翻腾不已。
这件事,绝对不会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能约的动长安的理由,无非就是事关他和长平的身世了。
可纪浩腾有几斤几两重明乐却是十分清楚的。
就那么个草包?别说行刺纪千赫那日他不在现场,哪怕就是叫他亲眼目睹,他也不可能就凭那么一丁点儿的细节就判断出长安的身世会和纪千赫有关,更别提借此引诱了长安去见面了。
难道所有人刻意透露了这个消息给他知道,然后要借他的手行凶?
这世上能知道这件事的能有几人?不会是纪千赫本人,也不可能是庄随远,依照戚夫人此时的反应来看,那女人应该也不明所以,否则只怕也要和纪浩腾一样的安奈不住,还哪有心思关在王府里赏花喂鱼?
而又有什么人在知道了长安的身世之后会想到要借纪浩腾的手来针对他的?
这两人,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如果是要他们互相残杀的话——
明乐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死丝冷笑,心里也是一冷到底,一掌狠狠的压在了桌案一脚——
苏溪!
一定是她!
一定又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之前纪浩禹和纪浩腾之前就已经数次冲突,这会儿她定然是已经从暗处判定了长安的身世,所以就又起了心思!
这个女人的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
她要报复纪千赫,不是直接杀了他,先是挑拨的他和纪浩禹父子成敌,这会儿又要纪浩腾和长安两个兄弟相残。
人都说最毒妇人心,以前明乐就已经觉得自己的手段时常会有些过激,现在一想——
和这个女人比较起来,她做的那些,根本就不够看的了。
那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可是这一局,她真的就只是冲着长安和纪浩腾这么简单的吗?
如果只是针对长安,依照着那个女人的行事的手法,又怎么会叫一个有可能被认出来的荣王府的下人来送信?是巧合?
不!一定不是的!
所以呢?
她还有后招?后面她还要借此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
明乐的脑子里开始有些乱,她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缜密的串联整个事件。
如果知道长安被骗,自己一定不能坐视不理,同时宋灏也就要跟着一起卷进来。
等等!
宋灏去了荆王府!为什么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纪浩腾那边就刚好采取了行动?
如果她为这事儿惊动了宋灏的话,纪浩禹就极有可能也要插一脚进来,到时候——
那便是环环紧扣,一网打尽吗?
思及此处,明乐的心头猛地一震,忍不住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赶紧推门走了出去。
她在书房里又已经呆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雪雁和长平回来复命,见到房门紧闭,虽然心急如焚却也耐着性子没敢去打扰,这会儿见她推门出来才是不约而同的迎上来道:“王妃!”
“嗯!”明乐沉声应道,脚下不停快步往外走,“人手都准备停当了吗?”
“是!”雪雁道,“梁旭和武冈他们都在前院,普通的侍卫奴婢没动,暗卫已经全部集中起来了,等着王妃的吩咐。”
“嗯!”明乐点头,快步出了院子。
“见过王妃!”梁旭也影卫等人严阵以待,见她出来连忙行礼。
“收拾一下,马上跟我出城。”明乐道,也不说废话,对雪雁吩咐道,“去备马!”
雪雁大惊,干吞了口唾沫道,“王妃您要亲自去?您如今的身子重,还是——”
“叫你去你就去,哪里的废话。”明乐道,完全不给她再置喙的余地。
梁旭本来也想开口规劝,可是见到明乐变了脸,就知道她是心意已决——
对于自家王妃的脾气,几人心知肚明。
雪雁心中忧虑不已,却也只能领命去了。
明乐才又转向梁旭道:“梁旭你马上去一趟荆王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先把王爷哄出来。”
梁旭听她用了“哄”这个词,不由的倒抽一口气,试探道,“王妃的意思是——此事不叫荆王府的人知道。”
“嗯!”明乐点头,“柳扬也跟着阿灏去了,城外军营那边的人手安插我不太清楚,你就跟阿灏实话实说,让他和柳扬马上增派人手去西城方向与我们会和。”
对于明乐避讳纪浩禹的事梁旭是百思不解,不过既然明乐这么吩咐,那就定然是有她的理由。
梁旭略一思忖就不再迟疑:“是,属下即刻就去寻王爷回来。”
目送了他离开,雪雁也刚好从马房牵了马过来,神色之间满是忧虑道:“王妃,马来了!”
“嗯!”明乐接了马缰在手,长平要跟过来,却被她抬手阻了。
“你留在驿馆,哪儿也不准去!”明乐道,转而看向影六等人,“雪雁跟着我,你们七个都留在驿馆,在我和王爷回来之前,寸步不离的跟着长平,不准她乱跑。”
苏溪既然动了心思对长安出手,那就保不准要趁虚而入再来对长平不利。
影六等人只当她是怕长平因为太过担心长安而跟过去添乱,倒是没有多想。
长平闻言,却是一下子急了,急切的上前一步,道:“王妃,我——”
“什么也别说了,你不想你大哥有事就听我的话,留在驿馆等消息。”明乐道,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
她和长平之间,其实很多时候都有心有灵犀的默契。
“可是——”长平还想再说什么,这一次却是影大开口道:“王妃,您要不放心长平,让老六留下来就行了,我们兄弟六个,还是跟随王妃一起吧。”
“照我的吩咐去做。”明乐道。
对这一次的事情,她的没有一个决定都果断而强硬,不容许任何人置喙和反驳。
影卫几个也是鲜有见她如此这般固执的时候,互相对望一眼,终究是没敢强求。
明乐又轻拍了下长平的手就转身攀上马背,调转马头,一扬鞭道,“走吧!”
说着就是清喝一声,先行打马离去。
长平滞留原地,踮脚追着她的背影,一直看到一行人从角门底下拐了出也久久不曾移开视线,满脸的焦灼和不安。
“进去吧!”影六走上前来一把,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聊作安慰。
长平收回目光,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就抬头乞求的看向影六道:“影六,我——”
“王妃的命令,我们必须遵从。”影六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想也不想就已经出言打断。
长平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几个回了屋子里。
明乐带着一众暗卫策马出城的同时,梁旭也匆匆抄近路赶往荆王府去找宋灏支援,因为是在内城之中,他便没持多少戒心,从一处民舍间的小巷穿出去,刚要拐弯,冷不防对旁边的巷子里一个稚童追着一直藤条编织的蹴鞠跑出来。
梁旭一惊,想要收势已经来不及,干脆便是竭力控马用力一抽马股凌空从那正在蹲地捡球的孩子头顶蹿了过去。
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又是变故突发,那孩子竟是在梁旭一人一马越过他头顶正上方的时候突然从袖子里吐出一把半场的尖刀,直接举臂往上一送,直切入马腹。
战马悲鸣一声,就向下坠了去。
梁旭错愕不已,猛地垂眸看去,却赫然发现那所谓“孩童”脸上古怪扬起的一个笑容,竟赫然一个成年侏儒。
梁旭心知不妙,他的伸手却是极为迅捷,当即就是用力一踩马镫飞纵而起,身形于空中一个轻旋就落在墙头。
那侏儒本来是在等着他坠马之后好趁火打劫,见状便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
眼见着梁旭便要翻墙而过,那人便是嘿嘿一笑,突然抬手一指后面的巷子深处,道:“你看那是谁?”
梁旭全神戒备,放着他耍诈,要跳墙而走的前一刻还是下意识的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那是一条死巷,里面逼仄阴暗,靠着一侧的墙壁堆着几个半旧的麻袋,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而彼时那些杂乱的麻袋旁边却是呈现昏迷状态侧卧着一个妇人。
一身黑色的斗篷及堆在旁边,脸孔被帽檐遮掩了大半,可只就那般体貌还是叫梁旭心头巨震,一个恍惚,处于本能的就弃了逃跑的路线,飞扑进了巷子里。
“太后娘娘?”梁旭沉声低呼,抬手就去搀扶那倒地不起的女人。
然则才刚揽了对方在臂弯里,却见着眼前黑色的广袖一扫而过。
梁旭的脑中嗡的一下,顿时就有点头重脚轻了起来,然后下一刻——
怀中那女人已经身形轻巧的闪避了开去。
梁旭的意识迷迷蒙蒙的,循着本能抬手去摸了一把自己的颈边,却赫然摸到满手腥热的血水。
赫然——
是方才被那女人下了迷药的同时一刀切在了颈边。
鲜血奔涌而出,可是因为迷药的作用他竟是都感知不到疼痛,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在地上,木然抬头看去。
眼前的天地开始晃动模糊,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他似是隐约看到了那女人的一张脸,心里迷茫困惑又如释重负的同时高大的身子已经失去支撑,重重的摔倒在了巷子里。
血色蔓延,刺激着人的感官。
巷子外的侏儒嘿嘿笑着走进来,对那女人道,“成事了,该付酬劳了,你答应给我的药呢?”
“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女人的声音冷漠,虽然语气平平,但是却给人一种威压很重的感觉,她取了帕子擦净手中匕首上的血迹,将匕首揣了,然后便是抬脚将滚落在她脚边的那只蹴鞠提到侏儒面前。
那侏儒狐疑的看了一眼,随后反应过来就是眼睛一亮,连忙弯身去取了那蹴鞠,扯开藤条,果然从里面装着的杂草里头发现了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捏开之后里面滚出一粒深红色的药丸。
侏儒宝贝似的端了那药丸在手,却还是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女人一眼,道:“这个真的能治好我的病?”
“不信?那你就不吃好了。”女人道,紧跟着后面就是话锋一转,嘴角扯出一个似是笑容的表情道,“吞了它,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了,不过过程中可能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侏儒如今已经接近不惑之年,身体还不足正常男人一半的高度,听了这话就以为是说身体迅速拉长可能需要忍受点苦楚,但是只要能叫他和正常人一样,吃点苦头算什么?
心里隐隐带了几分雀跃的,那侏儒便是仰头将药丸吞了。
那药丸也不过是刚入肺腑,他便是双手捧住喉咙面色扭曲的跪了下去,脸上迅速窜上一层乌青色,不可置信的颤声指着眼前那面无表情的女人道:“你——你骗我?”
“有么?”女人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幽暗而不带半分怜悯,“我说会有些痛苦的,几时骗你了?你现在死了,早点赶着去喝了孟婆汤,总不至于下辈子还那么的巧的又是个侏儒吧?”
那侏儒此刻始知上当,再看眼前这神色平平的女人,那感觉就像是看到了来自于修罗鬼府的狰狞恶鬼一般,憋着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过就是个钱货两讫的买卖罢了,哪怕她许诺的灵药是假的,又为什么非得要自己的命?
“因为你见过我。”女人道,语气已经平缓冷漠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他说着,就仔细的拉起那黑色披风的帽檐,把大半张脸都遮掩在内。
然后素手一扬,将旁边堆着的麻袋包拉倒,把巷子里的两个人和血埋没。
她举步往外走去,外面的天光大盛,带着她冰凉冷酷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真抱歉,我不能相信你,你也不用觉得委屈,我用过的人,都得死。我只相信死人的嘴,留你们在世上,我不放心啊!”
尾音轻颤,似是带了一点愉悦的叹息,然后渐行渐远,很快在街巷尽头消失了踪迹。
这边明乐还不知道城中的变故,带着雪雁武冈和一行六十余名安暗卫出城搜寻长安的下落。
西郊城外地处偏僻,比较荒凉,驿馆坐落城南,因为出来的时候不想太过招摇又稍微绕了原,出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十分。
雪雁看一眼天际燃起的火烧云,脸上神色就越发焦灼急躁了起来道:“王妃,从行程上算,长安应该是早我们一个半多时辰已经出城了,万一荣王世子下了杀手的话——”
雪雁说着就先把自己的吓了一跳,脸色不觉的跟着白了白。
“不会,长安一定还活着。”明乐道,语气肯定,“武冈,你把人手对半分成两批,你带一队,我和雪雁带一队,我们分头去找。重点排查这附近的庄园,如果纪浩腾要在这附近摆局,就一定会安置据点,依着他的为人,总不会是在山上或是林子里。”
明乐之所以相信长安无事是以为她心里笃定了苏溪这一次利用纪浩腾的目的不会单纯只是冲着长安去的,她后面最终设计的目的应该还有宋灏,还甚至于也可能把纪浩禹都估算在内了。
长安——
只是个引子。
虽然她是十有八九也不会叫长安活着,但是在这个诱饵真正发挥效力之前,当是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
至少——
在宋灏和纪浩禹之中有人出现之前,长安不会有事。
“我们的人手不多,还是不要分开了吧!”武冈道,“对方的深浅我们尚不知晓,还是在一起比较稳妥一些,而且梁旭也已经去通知王爷了,相信王爷的援手应该很快就到了。”
他不愿意分开,其实还是顾虑着明乐的安全,所有的人手都在一起,若是真有什么意外,还能护着明乐一些。
“这样也好!”明乐想了想,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现在这个非常时期,估计她自己本身应该也在那女人的打击名单之上,她是迫切的想要确认长安无事,可也不至于盲目拿自己的性命去做飞蛾扑火的事情。
武冈见她答应了,这才松一口气。
一行人策马往西北方向隐约可见的几座庄子上一一搜查。
这些庄子,大多是城里富贵人家置办下来的产业,大多空置,几年甚至几十年主人家也不会过来一次,一般就留几个衷心的老仆看守。
明乐带人一连问了五六家,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而彼时天色已经全黑。
武冈让人准备了火把。
雪雁回头看着内城的方向宋灏的援兵迟迟未到就不免更加忧虑道,“王妃,奴婢瞧着这事情似乎是有点不对劲,这么半天了,按理说王爷和柳扬他们也早该到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光明正大绊住宋灏的事,就只能是来自宫里,可是现在京城之内是纪浩禹掌权,纪浩禹是没有里有这么做的。
明乐本来心里也在奇怪这事儿,这会儿仔细一想心中便是了然——
“如果真出什么事,也可能是处在梁旭那里,可能是出了岔子,他的信可能没递到阿灏手里。”明乐沉吟。
“王妃,他们阻了王爷的行程,难不成是想要对您不利?”雪雁和武冈各自对望一眼,都是不由的提高警惕。
明乐之前就只觉得这一局的终极目标应该就是针对你宋灏或者还有纪浩禹的,因为她和姜太后之间还都隔了一重,而纪千赫就更和她没有关系了,那女人就算要迁怒——
说是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来算计自己,也有点主次不分了。
不过这会儿被武冈一提,明乐也是不由的心头一凛:就算对方就是要针对宋灏的,要先钳制住她来做诱饵也不无可能,毕竟——
要用来要挟宋灏,长安还不够分量。
这么一想,明乐也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先回城吧,等跟阿灏会和了之后再继续找。”明乐道。
雪雁环顾一眼四野空旷的野外,犹豫道,“王妃,还是让武冈先送您回城去吧,您给我留几个人,我继续再找找。”
早一刻找到长安,那么他生存的希望就更多一分。
雪雁的言辞恳切,看着明乐的目光之中甚至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明乐想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对武冈道,“分出一半的人给雪雁留下来吧。”
然后又对雪雁叮嘱道,“你自己也小心着点儿,过了后半夜如果我和王爷的人还没过来,你也就不要再找了,先行回去驿馆,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做计较。”
“好!”雪雁匆匆点了下头就带着武冈分给她的人手继续前行。
明乐却是没再耽搁,和武冈一行火速回城去求支援。
回去的路上明乐一直一声不吭,脸上表情沉郁而内敛。
武冈唯恐她心中郁结,就开解道,“王妃其实不必太过忧心,梁旭的身手只是吧柳扬略微逊色,又是在城里,当时没人能够不动声色的截住他,王爷可能是被别的事给耽搁了。”
“就是因为知道梁旭的身手不一般,鲜有人能动的了他我才更加不安。”明乐苦笑,侧目朝武冈看去,“如果梁旭真的被人成功拦截了,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连梁旭都能被人无声无息的放倒的话,那就说明背后那人的心思手段,乃至于实力都更加值得忌惮,叫人防不胜防。
武冈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吩咐下去,回程的途中越发越发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出乎意料,这一路上竟然风平浪静。
眼见着前面城门在望,武冈终于缓缓的松一口气,明乐放眼看着办理之外灯火辉煌,几个路人井然有序来往的城门,却是眸子一闪,就势拉住了缰绳。
“王妃,怎么了?”武冈不解,也就势驻马停了下来。
“不知道,突然觉得城门那里好像有点不正常。”明乐道,就着手里马鞭指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西城外本就没几个住户,这个时候还有人往来于城门内外,是不是太诡异了点儿?”
武冈闻言,便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气。
其实那城门处是十分冷清的,只是隔三差五的一两个行人通过,若不是明乐提点,他还真看不出什么疑点来。
“王妃是说,这是有人做出来的假象?”武冈不确定道。
明乐不语,只是抿抿唇,就调转了马头道,“我们换条路,从南城门走!”
言罢就先行一步,调转马头往不远处的官道走去。
诚如明乐所言,那城门处的确是有古怪,因为是最无关紧要的一座城门,所言守卫松懈,很容易就被纪浩腾以重金买通。
这会儿纪浩腾正摆了酒菜坐在那城门头上等着明乐回城的时候自投罗网,原本眼见着一行人从远处逼近,正在摩拳擦掌准备收网的时候,不知怎的马队却停了,再等片刻,那女人竟然调转马头往回走。
“怎么回事?”纪浩腾一下子就扑到了门楼边上,扒着砖石眺望,焦躁道,“他们怎么又掉头走了?”
“小的也不知道。”邢五更是眉头拧成了疙瘩,挠了挠后脑勺——
不得不说他背后那位东家的算计的确是步步到位,先是一封信骗了长安出城,同时又算计好了摄政王不在驿馆,然后就真逼的这位摄政王妃亲自出城寻人,最后再命他怂恿纪浩腾在这里摆上一局准备收网,从头到尾算计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他心中赞叹不已。
可是这眼看着就要成事了,这一行人怎么就突然掉头走了?这样放他们一走,那岂不就是功败垂成?
“世子,会不会是被他们发现了?”邢五试探着道。
这个时候也不必是他强出头了,只就纪浩腾就不可能答应。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能叫他们跑了不成?”纪浩腾暗暗咬牙,一把摔了手中酒杯就转身冲下了门楼,攀上马背道,“走!”
他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弓箭手得令,立刻跟上,一行人气势汹汹而去,却没在意小厮邢五还一直所在城门楼上没下了。
横竖事情现在是已经挑拨起来了,再往后他也帮不上忙了,就看纪浩腾和那摄政王妃之间斗法,到底谁能更高一筹。
纪浩腾要是争气,那么后面的计划就还可以继续,不然的话——
他死了,也是个收获。
只不过么——
原本的计划中弓箭手安排在这城楼上,居高临下能占据不小的优势,这会儿威慑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明乐等人刚刚调转马头,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已经听见身后声势浩大的马蹄声直扑过来。
武冈回望一眼,见到夜幕之下烟尘滚滚,不由大惊,低呼一声,“张衡,你们几个保护王妃先走。”
言罢就带着其他人严阵以待的挡在了小路当中。
纪浩腾带着三百余名弓箭手直杀过来,明乐看着这个阵仗就知道留下武冈等人特定是凶多吉少,心中略一权衡却是挡开张衡意欲阻拦她的手臂策马走了回去。
“摄政王妃,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纪浩腾吊着眼角笑的快意自在。
“本王妃还当是谁呢?这大晚上上世子你不在荣王府好好呆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带了人来,难道就是为着向本王妃问好的吗?”明乐勾了下唇角,冷冷的看着她,眼底的神色讽刺。
纪浩腾见她这般从容不迫的模样倒是略有诧异,不过转念回过神来就再次放声大笑了出来,“有意思,本世子生平阅女无数,还是头次遇到你这样胆子大的。怎么样?本世子的来意你应当也看出来了,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我要我动手先把你的侍卫放倒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本王妃与你有什么话说?”明乐全不理会他言辞之间的威胁警告之意,只是面无表情的远远看着他,“识相的你就马上给我让开,进了城,本王妃就只当今天晚上没见过你这个人,否则这要闹起来,你觉得你讨的了好?就算这一刻你是人多势众,就算你放倒了我的侍卫又如何?你以为这消息你瞒得住?到时候我家王爷追究,只怕荣王殿下也不会保你了。你确定你真要冒这个险?”
纪浩腾的眼中闪过一抹犹疑之色——
这个场面之下他的确是有把握制住易明乐,可是后面若是稍有不慎,一旦叫纪浩禹和宋灏之间有任何的一个逃出掌控,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麻烦。
明乐见他犹豫,就更是笃定了他背后有人作祟在煽风点火,于是就再接再厉的继续道,“荣王殿下贵为一国摄政王,肩负的责任重大,这普天之下你动谁都行,就是最好对本王妃退避三舍,否则的话,我若是会有什么损伤,哪怕你是荣王府的世子,在天下大义面前,世子你就真有把握荣王会弃他的名誉地位不要,乃至于和整个大爷朝廷操戈相向也会保全你吗?”
纪浩腾和纪浩禹之间的是私愤,他和宋灏之间虽然也有过节,但还不至于到了彼此拼命的地步。
头两天纪浩腾也是正在心血来潮的时候,被挑拨的没了思量,这时候才忍不住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的确,宋灏和明乐的身份特殊,他要真的设计除了纪浩禹,还有可能搪塞的过去,可如果让宋灏夫妇有个损伤的话——
两国之间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纪浩腾心生犹豫,此时心里突然就窜上来一股子邪火——
这是谁给他出的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明摆着是叫他来捅马蜂窝吗?
明乐见状,心里就是冷笑一声,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道:“世子,我不知道今天这个主意到底是谁给你出的,可是这件事若是真要做下去,其中后果就绝非是你一人所能承担,现在我不与你计较,你把我的那个侍卫还回来,咱们就当是今天左右没有这一出,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如何?”
纪浩腾的心里越发动摇的厉害,但是碍着面子,却是迟疑着半晌没有松口。
邢五本来是一直在城门那边观望着动静,见到这里双方对峙半天无果就知道纪浩腾可能是想反悔,忙不迭悄悄摸了过来。
明乐的观察力是何等敏锐,眼见着一个生脸孔的小厮鬼鬼祟祟的朝纪浩腾摸了去,马上便会目色一厉,指着他道,“武冈,把那个小厮给我拿下!”
她的这个命令下的突如其来,武冈已经条件反射般腾空飞纵过去,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是已经提着领子将邢五给揪着回来,扔在了明乐的马下。
“哎哟!”邢五痛呼一声,下一刻已经被武冈一脚踩在了胸口,五脏六腑都仿佛要从嘴里吐出来了一样。
“说,是谁让你给荣王世子上的眼药,让他来和本王妃为敌的?”明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冰冷而无一丝的悲悯情绪道,“你难道不晓得本王妃的身份吗?动了我,便等于是和整个大邺朝廷宣战,你给荣王世子出这样的馊主意,是存心要把他往火坑里推是吗?”
纪浩腾此时心里已经是矛盾的十分厉害,他是已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要真动了明乐,那绝对是前景堪忧,可如果就此罢手,也是把人给得罪了,也是后患无穷。
邢五被武冈踩的吐了一口血,额上冷汗直冒,一心想要把武冈的脚从他的胸口上搬开,可却是无法撼动。
“说!别以为你扛得住!”武冈冷着声音道,说话间脚下力度就又加大些许,“再不说,我就把你的心肝肺全部掏出来,从你的嘴巴喂进去。”
话音未落,武冈已经抽出腰间长剑,在邢五的胸前戳了一下。
邢五失声尖叫,叫声惨厉,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却并未妥协,反而见着嗓子冲着纪浩腾嚷道:“世子爷,小的对您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这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在大邺的时候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上,您可千万别信她的话。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您没的选了,若要回头,她也必定翻脸无情,绝对是要秋后算账的。还有荆王和大邺的摄政王,这些人全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他们不会放过您的,您千万别被这女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巨痛之下,他的声音脱线,凄厉异常。
许是被这样痛苦的声音给刺激着了,纪浩腾的心里突然一怕就凭空生出一种莫名的胆气。
“射箭!给我射死他们,一个活口不留!”纪浩腾的双目圆瞪,突然大声嚷道。
身边的弓箭手也都被邢五的惨叫声听的头皮发麻,惊闻此言一直蓄势待发的箭就齐齐放了出去。
一瞬间箭雨如林,来的猝不及防。
“快!保护王妃!”武冈低吼一声,一脚将那邢五踢开,就要扑过来护明乐。
这个时候明乐正在马上,他要挡都挡不住,正是吓的将要魂飞魄散的时候,身后的密林小径上就于千钧一发之际鬼魅般飞纵出来一道青灰色的人影。
箭雨纷飞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同时,那人影已经扑到,直接将明乐的身子一卷,拢在怀里从马上带了下去,在地上急速的翻滚了好几圈,连着多来密布的冷箭。
待到第一轮放箭结束,众人的目光已经齐齐聚焦过去。
武冈的肩头被冷箭擦破了皮,提着剑看过去就是大喜过望的惊呼一声:“长安!”
长安护着明乐,用自己宽阔的胸背将她整个人裹了,虽然坠马又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个圈,却几乎没叫明乐的身子接触地面,一直全力护着。
明乐等人之前都一直以为他是被纪浩腾的人给捉了,此时见他,虽然脸上和额头上都有程度不同的擦伤,人却没什么事。
“长安!”明乐不由的松一口气,眼底漫上一层欣慰的笑容。
然则长安的突然出现却是再度激发了纪浩腾的脾气,纪浩腾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再度喝道,“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有长安护着明乐,武冈等人也都有了底气,忙不迭挥剑阻挡。
只是三百名弓箭手,他们总共所有也不过三十人,并且因为事出突然,方才第一困的冷箭之下就有三人受了重伤,实力大打折扣,哪怕二十余人形成一道保护网也挡不住三百弓箭手强大的攻势。
眼见着力敌无果,武冈就沉乱一咬牙,扭头对长安道,“你带王妃先走,雪雁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嗯!”长安闷着嗓子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就隔袖子拽了明乐的手腕转身往密林深处跑去。
林子里的阻碍多,他们躲避比较容易,相对的弓箭手的势力也会受到阻碍和影响。
明乐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无从顾及的太多,和长安两个提卯足了力气往里林子里闪避过去。
纪浩腾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明乐二人身上,留了人缠住武冈等人,就弃马亲自带人进林子去追踪明乐和长安两人的踪迹。
明乐本来以为长安无恙,可是跑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状况似乎是有些不对头,抓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汗,不一会儿就已经将她的袖子整个儿濡湿了。
而长安握在她腕上的手也在隐约的发抖。
明乐的心底一凉,猛地扭头朝长安看去,“长安?”
长安没吭声,只是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明乐越发肯定他有事,目光从他身上粗略的上下一扫便赫然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正用力的按着左侧的小腹,素来挺拔的腰身都有些佝偻了起来。
“你受伤了?”明乐问道,生意开始有点打颤。
“没事!”长安咬牙道,可是过于低沉的声音却是暴露了他此时极度不妙的境况。
明乐的心里一慌,还不及说什么,就听的后面纪浩腾的声音传了过来,“追着血迹走,就在前面,追,给我活捉了他们。”
许是慌不择路的缘故,长安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明乐赶紧扶了他一把,而这一个趔趄之下后面纪浩腾的人已经到了。
见到被明乐搀扶着的长安,纪浩腾就是得意的大笑出声,“你还真是命大,居然能撑到这会儿来。把人给我交出来,本世子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长安抿着唇不吭声,他不想为了这些无稽之谈再浪费力气。
纪浩腾触到长安眼中幽暗愤怒的神色,就更是不悦,再看一眼旁边正用力搀扶他的明乐便是鄙夷的冷冷说道:“看来传闻不错,摄政王妃你和这个奴才的关系是真的不一般,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为他孤身犯险,啧啧——知道的是你们主仆情深,这不知道的——”
“闭嘴!”长安闻言,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强压着力气沉声喝道。
纪浩腾却越发的有恃无恐,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心里的念想,这个时候在看站在三丈开外的凛冽女子,本来已经歇了的心思突然再度升腾起来——
大邺的这位摄政王妃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而且这脾性也甚是合他的胃口,之前是忌惮着她的身份,可是现在——
横竖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倒是可以一偿他心中所愿了。
纪浩腾眼中的光亮闪了闪,突然就变了个轻曼的语调上前一步,道,“王妃,何必非要与我硬碰硬呢?真要鱼死网破了,我是没什么关系,倒是可惜了你这一副花容月貌不是?”
他说着就要往前逼近。
明乐听了这话不由的皱眉——
这人,竟然敢于对她起歪念?
而长安在这一刻已然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直接一箭斜刺过去。
若在往常,纪浩腾是决计套不过他这一下的,可是这会儿他着实是虚弱的厉害,竟是被纪浩腾在最后关头给推开了。
长安也知道自己此时如强弩之末,硬拼不得,一剑迫开纪浩腾之后就再次拽了明乐往前跑去。
“敬酒不吃!”纪浩腾怒骂道,大手一挥,“给我——”
话音未落,身边的弓箭手已经搭箭射了出去。
彼时明乐和长安也才跑出去十几步,听闻后面铺天盖地而来的破空生声,明乐就是脑子一空,嗡的一下完全失去了理智。
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了。
然则为难之际,突然觉得腕上长安的手指用力一扣,然后她的身子就往前飞了出去。
明乐惊魂甫定的回头,后面长安也提了最后的力气纵身而起,张开双臂朝着她扑了过来。
他的身形高大,将后面的世界整个隔离在明乐的视线之外。
明乐的身子在半空飘了多久自己都不知道,许是一瞬,许是漫长无边的茫茫光阴,总之当她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地。
面前——
站着长安。
此时的长安的嘴唇苍白,微微颤抖着,目光沉得很深很深的盯着明乐的脸庞,整个身子挡在她的跟前,高大的身影将后面的明枪暗箭一并隔绝,用他伟岸的身躯,为她撑起一面保护墙。
他的背后,还有零星的鸣箭之声断断续续的在响。
然后是利刃钉入血肉,那种几乎要将人逼迫的疯狂了的微弱的声响。
明乐仰头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颈后的汗毛都在以她能够感知到的速度根根直立而起。
看着眼前男子冷汗直流的刚毅脸庞,看着他脸上极力隐忍强压下去的痛苦——
她突然想要失声的尖叫,可是声音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她死死的攥着拳头,用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人用力的掐住了,连一点细弱的声音都发布出来。
恍惚之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寒冷的冬夜里,赵荣将她摔上马背时候的情形。
她在飞驰的战马上回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耿直的汉子被彭修指挥密卫砍的肢体横飞,血肉模糊的画面。
那个场面,曾经是缠绕她心头许久的梦魇。
她曾暗暗发誓,这一生再也不要看到雷同的事情发生,再也不要看她身边亲近的人被夺走生命。
可是时间往复轮回,几年之后,又是这样一场触目惊心的画面再度搬到了眼前。
一次比一次残忍,一次比一次更叫她觉得无力和心痛。
上一次是那个为了宋灏的一句话就对她不离不弃的赵荣,这一次——
是足足跟随了她长达七年之久的长安!
明乐瞪大了眼睛,眼前被朦胧的水光糊上一层水镜。
泪没有落下来,这么久了,她早就不再习惯用泪水来表达心里积压多时的或是悲伤或是欢畅的情绪。
可是在这个瞬间,泪水还是本能充盈了眼眶——
目赤欲裂。
“谁叫你们射箭的?混蛋!废物!”整个世界静止不动,暴跳如雷的吵嚷声却像是透过另一个平衡的空间刺入耳膜的一样,那样的疏远和不真实。
“长——安——”良久之后,明乐才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出口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她的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把矗立在她眼前的这个影像震成一地废墟一样。
“小——小姐!”长安用力的抿抿唇,终于从牙缝里吐出虚弱的两个字。
他的身体一直铁壁一样挡在她的面前,一动也不动。
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而此时一口气吐出来,那高大的身影就像是从内到外被什么击溃,轰然坍塌了一般,腿弯一软就缓缓的屈膝跪了下去。
“长安!”明乐一个机灵,连忙张开双手抄住他两边的腋下,将他的身子勉强撑住。
长安的嘴角开始往外渗血,一口一口,殷红刺目的血液从喉咙里漫上来,无法遏制的喷在明乐肩背的衣服上。
他的身体完全失去支撑,倒压在明乐的肩头。
明乐的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好在是被后面一根树干挡住才勉强没有叫两人摔倒在地。
性命垂危的最后一刻。
长安,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冷漠汉子突然唇角微扬,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苦涩还是甜蜜的笑容来。
这一个拥抱。
是他这一生,所能奢望的最温暖的距离。
纵使那代价,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觉得幸福而踏实。
他埋藏心里,从来不敢说,也从来不敢奢求的念头,这一刻突然就异常清明的跃入脑海中。
他在她身边整整七年,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单薄柔弱的小女孩一点点的长大,并且破茧成蝶,逐一蜕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倾城绝艳尊贵优雅的女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的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的感恩,一点一点演变——
从敬重,到折服,再到最后成了无法割舍的依恋和仰慕。
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对她生出任何的非分之想。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就只敢把这份日渐热烈却又注定孤独的感情深埋在心底。
他告诉自己,只要能这样的追随在她身边,哪怕能够仰望的永远都只是她的一个背影而已,那也已经足够。
他不敢对任何人诉说这份依恋和感情。
他只是想要用属于他自己的,最卑微也最简单的方式守护在她的身边而已。
只要能够看到她富足安乐,哪怕喜怒哀乐都和他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无所谓。
只要能够跟着她,看着她间或展露出来的如花笑靥——
哪怕这些都不是赠予他的,也能叫他心花怒放,无比的满足。
曾经以为,这就是他所能期待的,最为完美的一生了。
可是偏偏——
老天连这样卑微而简单的愿望都不愿意成全他。
真是不公呵——
是啊,从一开始,老天对他就是这样的不公,用一场巨大的玩笑,从头到尾摧毁了他人生的一切。
曾经,他为童年和少年时候的际遇而怨怼过。
可是后来遇到明乐,渐渐的,他也会学着用感恩的心来看待这一切,以为有失必有得,让他在最悲惨的处境之下遇到了她,就是老天给予他的,最大的馈赠和补偿。
可事实上——
却是用另外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再度戏耍了他。
在他绝望之后,给了一线光明的指引。
而如今,在他终于准备平心静气和来接受这一切命运的时候——
又再次用这样的一个转折,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小姐!”长安的气息微弱,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一开口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
明乐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粘着的温热和潮湿,动也不敢动。
长安伏在她的肩头,他苍白的嘴唇一直在动,像是在娓娓诉说什么的样子,可事实上却虚弱的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纪浩腾带着人大刀阔斧的杀过来,一张俏脸气的通红,显得恼怒无比。
他第一眼去看的是明乐,因为被长安整个儿挡在后面,他看不清她具体的情况或是有没有被伤着,心里就十分的焦躁。
这样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儿,他可是肖想了许久了,之前被宋灏防着又被纪浩禹三番两次的打岔,叫他始终不得机会,这一次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两块狗皮膏药把人引了出来,万一再磕着碰着或是有个什么损伤的,那不就白忙活了吗?
“快快快,还不把这狗奴才给我搬开!”见到长安整个儿靠在明乐身上,纪浩腾不由的暴跳如雷,大声喝道。
两个侍卫上前提着肩头的衣物要把长安拉开。
而此时的长安已经太过虚弱,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无。
眼见着就要被人拉开,他的手臂下垂,贴着明乐的胳膊落下去,突然之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的发力,抓住了明乐的袖子。
但他毕竟是太过虚弱了,染了血的指头从她素白的袖子上划过,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直到指尖要错开袖口滑过去,他才提了最后的一口力气,用力的攥住了明乐的袖子。
袖口处突然一紧,明乐的精神为之一振,猛地抬头朝长安看去。
长安的脸色苍白而没有一丝的血色,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愧疚。
见他死到临头还抓着明乐的袖子不放,纪浩腾登时怒上心头,扬起手里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怒道,“还不把他给我丢开!”
“是,世子!”侍卫连忙过来掰长安的手指。
“小——小姐!”长安强撑着最后的力气,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明乐的脸孔,明知道以后再不能有机会,似乎是想在这短暂的一刹那,将她的容颜刻入骨髓,也好生生世世的伴他轮回。
爱慕的话,他这一生是注定说不出来的。
最后出口,却是恳切而真挚的三个字:“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当时的一念之差而最终错失了杀掉纪千赫的机会,今时今日就不会再有纪浩腾这般嚣张跋扈的邪念。
这一切——
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过失,害了小姐!
是他!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事到如今,心中千般感情交杂,羞愧至深的——
他能留下的也唯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
明乐的身子整个儿一僵,整个思维都遗落在他最后留下的目光里,突然之间悲怆的情绪波涛汹涌席卷而来。
长安高大的身子被人像是扔麻袋一样远远的扯着丢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泥地上,烟尘四起。
而明乐也这才看到他背后真实的情况。
男子宽阔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足有百余支,后腰上,大腿上,几乎找不出一块空余的皮肤出来。
此时被扔在了地上,说是一只刺猬都不为过。
“不知死活!”纪浩腾鄙弃的冷笑一声,终于肆无忌惮的抬手抚上明乐的脸颊。
明乐死咬着牙关,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不远处长安落地在地上的身躯,身体看似没动,内里实则已经颤抖的近乎要整个崩塌了一样。
“就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早知道还得有这一遭,又何必呢?”纪浩腾笑道,目光贪婪的在女子明艳无双的面孔上肆意打量,然后便抬手朝领口处探去。
心里的情绪雀跃而紧张,然则下一刻,还不等他的手触到对方的衣料,远处便是一枚小刀斜刺而出,精准无误的插在他的手背上。
鲜血飞溅,扑了明乐一脸。
纪浩腾哀嚎着往后连退数步,抬头,却见着宋灏已经带着一群人杀到了。
那些暗卫的身手岂是他身边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纪浩腾只觉得眼花缭乱,一片惨叫声过后,短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鲜血溅了一地,这林子里早已再次恢复了宁静。
长平从远处扑过来,一把将长安的身子抢在怀里抱住。
明乐觉得她是在哭,可是却听不到。
“乐儿?乐儿!”宋灏自打出现,就已经奔到眼前,用自己的披风将浑身是血的她裹了紧紧用在怀里,见她全无反应的木然表情,一遍一遍颤声唤他的名字。
明乐却仿佛神游在外了一般,一直一声不吭,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柳扬带人收拾了其他人,回来复命,看一眼惶恐的缩在远处的纪浩腾道,“王爷,那人要如何处置?”
宋灏的目色一寒,刚要说话,却是听到一直木然不动的明乐开口。
“给我杀了他!”明乐道,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异常的冰冷骇人道,“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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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shi掉了,有需要抽我鞭子的尽管抽,这是预定的结局,为了推动后面的剧情,所以我们长安同志成烈士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