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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珉公主气势汹汹,直奔正殿的方向而去。
张嬷嬷吓的七魂八魄都飞了,带着云霓和云裳两个一路小跑着去追,好是赶在她冲出花园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公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节骨眼上,这几天皇上的心情整不好,有什么话都等回府以后再说,千万不要在这里生事啊。”张嬷嬷慌张说道,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往会拽回来几步。
“别的本宫什么都可以忍,他身边的女人再多,本宫几时说过什么了?可就是易明乐不行!”昌珉公主怒声道,狠狠的揪下旁边花圃里的一朵月季花扔在脚下碾碎,“他明知道我和那小贱人不对盘,居然还瞒着我给那贱人送什么补药?本宫怀着他的孩子,都没得他亲手斟来的一杯水,平白无故的,他去那个小贱人跟前去献什么殷勤?”
昌珉公主越想越气,连着又扯下几朵花狠狠的摔在地上。
“公主,公主您小声点!”张嬷嬷急的满头大汗,想要去捂她的嘴巴又不敢,只能跺脚回头对云霓和云裳两个使眼色,“你们两个去两边的出口看着,别叫外人过来。”
两名婢女应声去了。
张嬷嬷这才深吸一口气,握住昌珉公主的一只手劝道,“公主,那成妃娘娘是个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自己惦记着殷王殿下,思而不得,所以也就见不得别人好。她的话您怎么能往心里去,她那分明就是挑拨离间的生事呢。您这要是去找了殷王妃闹起来,回头皇上和太后听到动静,一定会怪罪的,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纪红纱会是个什么心思难道本宫会不知道?可本宫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去!”昌珉公主愤愤说道,几乎咬牙切齿,“你说,彭子楚他为什么会去对那个小贱人献殷勤?他不会是——”
昌珉公主自己揣测着就不觉打了个寒战。
彭修那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府宅内院收拢了美人儿无数,但实际上却也不见他对谁有过几分真心。
昌珉公主刚刚嫁过去的时候,心里也曾不忿,想要将他的后院整肃一清。
她曾试探着几次寻了几个通房丫头的茬,也将那些看着不顺眼的狐媚子打发变卖了几个出去,哪怕是彭修最为宠爱的丫头被自己赶出府门,他都若无其事,甚至连质问的话也不曾有过一句。
只不过他流连花丛的嗜好却也没有因此而收敛起来,通常就是昌珉公主看着不顺眼的收拾掉几个,不日他有看的顺眼的再带进府来。
如此几番反复之下,最后倒是昌珉公主懒得再去计较,也是真的信了——
他对那些女人,不过就是为了床底之间寻个新鲜。
即使他身边的女人再多,都不过是些个看不上眼的玩意儿罢了。
所以虽然心里还是不很舒服,昌珉公主也只能隐忍不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她的安稳日子。
横竖彭修是孝宗的左膀右臂,比她有分量的多,哪怕是闹到孝宗面前孝宗也不会过问,保不准还会反过来责难她的不识大体。
可就是那么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去对易明乐那小贱人送药讨好了?
昌珉公主心里疑窦丛生,不觉的就多了几分戾气。
“可能是公主想多了。”张嬷嬷想了想,回道:“奴婢听闻早些年侯爷有一位姨娘也是武安侯府出来的小姐,那位姨娘就是殷王妃的亲姐姐,得裨于她的关系,殷王妃孩提时候曾在咱们府上住了两年,所以和侯爷之间熟识一些也是正常。”
昌珉公主只知道彭修的前一任夫人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对于其他妾室的事却很少过问,此时闻言,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这样说来,倒是本宫多想了吗?”昌珉公主道。
“侯爷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和殷王那就是死对头的关系,而且殷王妃和侯爷之间也一直都是冷目以对,公主不也看到了吗?”张嬷嬷见她终于冷静下来,这才松一口气,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又上前贴近她耳畔低声道:“前天晚上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和皇后一块儿没了,一直没能拿出凶手来,侯爷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殷王府送东西,保不准就是为了试探点什么呢?公主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计较?”
“你该不会怀疑林氏和太子的事是五哥所为吧?”昌珉公主眉头一皱,冷冰冰道。
“这个奴婢不敢妄言。”张嬷嬷道,“可事情总是蹊跷的很。”
不过宫里的事她却是不关心的,立刻就又转移回到原来的话题,拉着昌珉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如今多事之秋,别说侯爷和那殷王妃不可能有什么,就算是有,一切您也得晚宴过后出了宫门在计较,这个时候真的不宜在宫中再起风浪。”
“本宫知道了!”昌珉公主不悦的出一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尚且平摊如初的小腹,脸上就又添了几分恼意道,“也是生不逢时,怎么就赶上这么个节骨眼了?本宫有孕,本来该是天下的喜事,偏生就赶上皇兄丧子,为了不在这个时候添堵,倒是弄的本宫怀个孩子都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一般!”
“都说好事多磨,依奴婢看,公主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就当是个争气的。”张嬷嬷笑道,“消息暂时不往宫里头传也是好的,免得那些命妇们还要上门道贺,耽误了公主养胎。”
“嗯!”听了这么一大堆恭维的话,昌珉公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嗔了张嬷嬷一眼道,“嬷嬷你尽是有话来宽我的心。”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张嬷嬷陪笑说道,见到终于把她劝住了,心里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一晚宫中的宴会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从头到尾,虽然每个人都带着张假面具在做戏,但至少表面看上去其乐融融,连一星半点叫人不愉快的小插曲都没有。
晚宴过后,宋沛、宋灏,还有彭修和昌珉公主在宫门口象征性的言语一声作别,各家的马车离宫回府。
马车上,宋灏递了杯水到明乐手边,微笑道,“长平说你在花园里见了荣妃了,怎么见过她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她与你说了什么了?”
“嗯!”明乐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坦白道,“她拿了柳妃的把柄,想要拉拢我,而且——”
明乐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手里捧着杯子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抬头看向宋灏,眉目之间目色深沉道:“阿灏,关于母后,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瞒着我?”
她会问,就说明是已经心里有数。
宋灏眼中的笑意缓缓淡去,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杯盏。
他不语,明乐也不再逼问,只就拧眉久久的看着他留给自己的一侧脸。
半晌,宋灏缓缓提了口气,重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说了也于事无补,又何必要多一个人跟着一起徒增困扰。”
“果然!”明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挪到他身边握了他的一只手在掌中用力的攥着,“我就说,明明所有的时机都已经成熟,你怎么反而不急了,竟是顺水推舟循着他的意思在京中一留再留。母后那里的事情,真的这般棘手?”
明乐兀自揣测着,突然就是脑中灵光一闪,讶然道:“所以这段时间你说是叫柳扬替你出门办事,实则就是为了母后?他对母后下了毒?到底是什么毒,竟是叫柳扬也束手无策吗?”
宋灏闻言,素来意气风发的脸庞之上难得流露几分自嘲的苦涩之意,淡淡说道:“不是毒!是蛊!”
“蛊?”明乐皱眉。
“是蛊!”宋灏重复,“本来我也不知道,柳扬暗中多次去替母后诊脉,一直不得要领。后来你捉乌兰大巫医替我解毒的时候我就突发奇想,确认之下,果然是蛊!”
乌兰大巫医是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施蛊解蛊的手段足见一般。
“既然她能诊出太后的病因,难道也解不得?”明乐问道,心里却是明了——
如果能解,也不用叫柳扬现在还四处奔波着想办法了。
宋灏黯然摇头,“当日她看完之后就很明确是告诉了我,解不得,我不信,这一年来让柳扬四处打探寻找,可是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怎么会?”明乐问道,“一般的蛊,如果不是药物可解的蛊毒,一般只要找到施蛊时候所用的蛊引毁掉就能破除暗蛊的牵制,我看太后娘娘她面色如常,并无中毒的迹象,到底是什么蛊,竟是让乌兰大巫医那样的用蛊高手也束手无策?”
“因为拿不到蛊引!”
“据闻那中蛊叫做双生蛊,蛊虫分雌雄两只,如果一定要说到蛊引的话,那么就是以雌性蛊虫为引,用以牵制雄性。施蛊者将雌雄两虫分别植入不同的两个人体内。此蛊名为双生,不言而喻,就是两者同生共死,一旦植入雌性蛊虫的寄主身亡,那么雄性蛊虫失去牵引,体内藏有的毒囊就会破裂,只需顷刻之间便可让中蛊之人毒发而亡。”宋灏说道,目光深不见底,像是寂静深沉的夜色,他的唇角带一个微笑的弧度,眼睛里却是静如深井,激不起一丝的波澜,“但是雄性蛊虫对雌性却是没有约束的。”
“所以,是孝宗在他自己和母后身上分别中了雌雄蛊虫?”明乐屏住呼吸,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不得不道出心中所想。
宋灏不语,算是默认。
这也就是说,不管姜太后会是寿终正寝也好,或是意外被杀也罢,孝宗不会受她牵制;而相反的,一旦孝宗会有什么闪失,只要他死,姜太后就必定要同时殒命为他陪葬。
这一招牵制之术,当真是好狠辣,好绝情的手段!
“柳扬想了很多种办法,想要试着替母后将体内毒虫引出,但那毒虫一入血脉便会识得寄主血液的味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离体。”沉默片刻,宋灏继续说道,“这件事母后本来是不让乌兰大巫医告诉我的,后来我是偶然从小皇姑那里听说的。在能够确保母后的安全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人用了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目的不言而喻,就是防着日后的那一天。如果找不到替母后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么我手刃于他的那一日,也就是亲手斩杀母后于我剑下的一天。”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我很清楚,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为了母后的安危而留他一条性命,为了让我憾恨痛悔,他也一定会自行了结。”宋灏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于平静之中又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母亲为了他,一生都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他们不得聚首,几度兵戎相见,但彼此都能够理解对方的身不由己。
他不曾怪过她,甚至于对她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如果他的皇图霸业,他的血海深仇要用她的血来祭奠脚下黄土,那么——
即使他做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宋灏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
“总会想到办法的,我们要相信柳扬,多给他一点时间啊!”明乐的心里被堵得难受,缓缓伸手揽过他,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掌心缓缓摩挲他的脸。
“嗯,再给她一点时间,我一直都相信他!”宋灏附和着慢慢说道。
明乐垂眸看着他俊逸逼人的面孔,久久凝望,心里却如惊涛巨浪翻滚——
她不能告诉宋灏她此刻的直觉,因为从今天荣妃透露给她的信息里她能预测到的是更可怕的后果,或许宋灏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于平静之中又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赶在宋灏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姜太后会先一步操刀结束这一切!
所谓双生蛊,真的——
无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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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昌珉公主和彭修已经回到平阳侯府。
虽然得张嬷嬷一番开解,但回头只要想想彭修曾给明乐送了东西,昌珉公主的心里就怎么都不舒服,好在是张嬷嬷一直紧张的抓着她的袖子给她使眼色,才让她勉强把将要脱口的质问给强行咽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府门,孙氏房里的大丫头翠羽就迎了出来。
“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公主!”
“嗯!”彭修淡淡的应了声,问道,“母亲歇下了吗?”
“还没呢。”翠羽回道,“夫人就是估摸着侯爷和公主差不多该回府了就叫了奴婢提前过来等着,奴婢这便去回了夫人,也好伺候夫人睡下。”
昌珉公主怀孕刚刚一个多月,但自从诊出了喜脉,孙氏就供菩萨一样的把昌珉公主给供了起来,生怕她会有丝毫的差池闪失。
若是平时,两人入宫一趟她并不会在意,这却是特意叫了人在这里等着一定要确认两人安全归来才肯放心。
彭修淡淡的斜睨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大步往内院走去。
昌珉公主原也是准备直接回房的,刚要提步却是心思一转,对张嬷嬷道:“你打发了丫头们先回去吧,本宫过去看看母亲,向她报个平安。”
昌珉公主的性格嚣张跋扈,自然不会把孙氏这个婆婆看在眼里,今天会主动说是看她,明显就是别有居心。
八成还是因为殷王妃和自家侯爷的关系。
张嬷嬷心知肚明,也不能拦着,只能照她的吩咐先把云霓等人打打发了,自己陪着她去孙氏的院子。
彼时孙氏正由郑妈妈陪着在暖阁的炕上靠着捻佛珠。
她以前不信佛的,但自从府里的女人们三番四次的滑胎之后,心里就越发的心虚,是以就特意去广月庵请了一尊菩萨金身回来供奉,平日里没事就念经祈福。
“夫人,公主过来看您了。”翠羽直接引着昌珉公主进门。
孙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猛地睁开眼,果然就见昌珉公主一身朝服都没换就直接奔自己这里来了。
孙氏心下狐疑,面上却是不露痕迹,急忙穿鞋下地给昌珉公主见礼:“臣妇见过公主!”
所谓君臣有别,到了昌珉公主跟前,孙氏这个婆婆却是有诸多的不如意。
昌珉公主安然受了她的礼,径自坐在了炕上,然后又对孙氏招招手道:“母亲坐吧,不必拘礼!”
“谢公主!”孙氏却不敢在礼数上马虎,立刻又屈膝道谢,这才挨着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
“本宫和侯爷刚刚回府,听翠羽说母亲惦记着我呢,这不,我就过来走一趟,让母亲看见了我,也好放心。”昌珉公主漫不经心道,把手上甲套一一只一只的摘下来,随手丢给张嬷嬷收好,然后才是抬眸看向孙氏露出一个笑容道,“母亲您也真是的,上次大病一场还留着病根呢,也不早点歇着,这要是累出个好歹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因为彭修的关系,昌珉公主虽然对她颐指气使,倒是从来不曾主动找茬,是以孙氏这个婆婆虽然做的憋屈,倒也不曾跟她生过什么气。
“不过就是晚睡一会儿,我这把身子骨儿哪有那么金贵的。”孙氏道,说话间目光就落在她的腹部笑了笑,“今晚宫里的饭菜还合口味吧?用不用叫厨房再给你准备一些?我听云霓那丫头说你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可是害口的原因?”
“那倒也不是!”昌珉公主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可能是最近晚上总也睡不安稳的缘故,所以胃口差了些。”
“怎么会睡不安稳?”孙氏不由的就紧张起来,忙对郑妈妈吩咐道,“明儿一早记的请林太医过府来给公主瞧瞧,看看是不是还有哪里不妥当。”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郑妈妈答应着,外面翠羽已经端了茶水进来。
昌珉公主端起一碗慢慢的啜了口,这才面有忧色的开口道,“母亲,我知道你疼我,既然这样我也就和你说实话了,其实我睡不好觉,的确是有原因的。”
孙氏愣了愣,这才明白她会突然造访的原因。
昌珉公主摆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孙氏心里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对翠羽等几个丫头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里有郑妈妈就行了。”
“是,夫人!”一众丫头应声,带上门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外人,昌珉公主才面有郁色的叹口气,侧目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
“夫人,是这样的,头前儿皇上寿宴那天宫里出事您是知道的,后来紧跟着昨儿个一早侯爷就差遣人送了一份礼物去给殷王妃,说是殷王妃在皇上寿宴上受了惊吓。这件事夫人知道吗?”张嬷嬷问道。
“还有这种事?”孙氏脸色一沉,眉头拧的死紧,失神片刻就扭头对郑妈妈道,“真有这么回事?”
“这——奴婢倒是不曾注意到,如果是侯爷吩咐的事,陈成应该知道,回头奴婢去问问他?”郑妈妈面有难色道。
“不用问了,这件事本宫已经确认过了,确有其事。”不等孙氏首肯,昌珉公主已经出言打断,眼中笑意隐去,直直的看向孙氏道,“母亲,本宫做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知道您对我好,为免本宫和侯爷之间有什么误会让您烦心,所以这事儿我就直接奔着你来了。侯爷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人送礼物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已为人妇的殷王妃这般上心?”
孙氏心头一跳,脱口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您不会是怀疑修儿他会跟那个丫头之间有什么吧?”
提起易家人她就胸口发闷,尤其想到易明真害的儿子至今没有子嗣,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当然也希望没有,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本宫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昌珉公主慢慢拢着杯中茶叶,却是不依不饶,“本宫听闻早些年殷王妃曾在府上借居过一段时日,侯爷怜香惜玉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本宫怕是——”
“这不可能!公主殿下不要血口喷人!”孙氏怒然一派桌子,虽然针对易家人的成分居多,但随后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是昌珉公主,脸上就不觉一阵尴尬,急忙缓和了语气饮一口茶作掩饰,道:“公主你不要多想,那个丫头曾经是在我府上住了一段时间不假,可那时候她才多大?一个十岁都不到的丫头片子罢了。而且你和修儿是两口子,他是个什么秉性你还不了解吗?他平日里是荒唐了一些,但在大事上却是不含糊,一定拎得清,分的出轻重。朝廷大事我不懂,公主您却是比我这短视的妇人明白许多,哪怕只就冲着殷王殿下关系,修儿怕是也不会和那个丫头有什么牵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是吗?”昌珉公主却不松口,“若说早几年那易明乐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今时今日,毕竟是不同了的,她那容貌让我五哥那样的人都迷的神魂颠倒的,更何况是侯爷。”
“公主!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件事却是绝对不可能的!”孙氏冲口而出,斩钉截铁。
昌珉公主等着她的后话,却不想她脸色一僵,突然就又打住了话茬。
她的这个神态,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
昌珉公主心头一动,好奇心起,就扭头把手里茶碗递给张嬷嬷道,“这茶凉了,嬷嬷你让郑妈妈带你去茶水房给本宫换一碗吧!”
“是,公主!”张嬷嬷恭敬道,和郑妈妈两个都不废话,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待到外间的房门再次合上,昌珉公主就眸子一转,对孙氏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母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孙氏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兹事体大,但也知道,昌珉公主今天若是不能得一句痛快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罢休的!
“好!”暗暗提了口气,孙氏一咬牙道:“公主应该还记得年前易家那个丫头失踪,后又说遇袭受伤的事情吧?”
“嗯!”昌珉公主颔首。
“这件事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既然是你问起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孙氏说道,端起茶碗灌了口茶,才又继续,“那件事,就是修儿做的!”
“什么?”昌珉公主一惊,倒是有些始料未及,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件事她原也是瞒着的,是后来一次听他身边的人无意间谈起。”孙氏说道,一张脸绷的死紧,惋惜道,“当时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叫那丫头捡回来一条命,但修儿与她确确实实是不可能有任何干系的。”
那时明乐失踪以后,官府在城外发现了许多冻结的血迹,虽然不见任何人的尸首,但也可以推断当时那一战的状况是何等惨烈。
如果真是彭修所为,那么就足以证明他和易明乐之间不可能有私交。
可是——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让彭修去对那个死丫头下这样的狠手?
这样想着,昌珉公主不觉更加疑惑:“为什么?侯爷那样的人,如何犯得着去跟那个死丫头大费周章?母亲你该不会是为了叫我息事宁人而编了谎话来哄我吧?”
“唉!说起来都是冤孽!”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孙氏也没了什么顾忌,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当年修儿娶了易家那个贱人是不得已的,当时他家五小姐因为守孝耽误了婚嫁,也跟着一并入了我们府上。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都是他们易家的家风不正,那贱人自己不知廉耻,做了有辱门风的事而羞愧自缢,自那之后,她那个妹妹就视我家修儿为仇,现在还靠上了殷王那棵大树,处处跟我们府上对着干。”
如果不是因为易明澜,儿子和自己的关系就不会变成这样。
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想到过往种种,尤其想到易明澜死前声嘶力竭的诅咒,心留就是一阵一阵的发寒,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昌珉公主的手握了握道:“总之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修儿,还有我们平阳侯府跟那个丫头都是势不两立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胎要紧。修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年让易家那两个丧门星搅和的家宅不宁,子嗣之事也跟着耽搁了。好在是修儿的福气,又娶了你进门,我们平阳侯府一门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肚子上了。”
话既然说开了,知道易明乐也彭修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昌珉公主也就放下心来,一面和孙氏寒暄着,心里却对当年旧事记挂了起来。心不在焉的又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孙氏千叮咛万嘱咐,所以关于上一次明乐遇险是彭修所谓的事昌珉公主就没有对张嬷嬷说。
心不在焉的回了房,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云霓和云裳两个在铺床。
“侯爷呢?”昌珉公主立刻就冷了脸,喝问道。
“侯爷——侯爷去了锦香居。”云霓小声回道。
昌珉公主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猛地抬手将门口架子上的一盆水仙甩到地上,怒骂道,“可恶!这彭子楚把本宫当什么了?是给他彭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本宫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还心情去风流快活?去,云霓你去把他给本宫叫回来!”
“公主息怒,小心身子!”张嬷嬷心急如焚,一个劲儿的劝。
云霓和云裳两个虽然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但谁都知道彭修的脾气,哪敢去惹她,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知何去何从。
昌珉公主吼了一阵,终究也还是没有自己找过去,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去和那些下九流的贱人一般见识。
张嬷嬷好劝歹劝劝了半天,昌珉公主终究也是意难平,又砸了屋子里好些的瓷器才算作罢。
次日一早这消息就传到了孙氏的耳朵里。
头天晚上孙氏被昌珉公主来恼了一通睡的晚了,本来也正在头痛的时候,易明清服侍在侧替她轻轻的揉着。
听了翠羽的话,孙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从头颅里蹦出来,挥挥手道:“算了算了,都由着她去吧,看她屋子里都砸了什么,有缺的就去库房里寻了给她补上。现在什么也不抵让她平安生下孩子重要,这段时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全都顺着她点儿,也让我清静几日。”
早些年虽然被易家人死死的压在头上,但易明真作为媳妇,在她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礼数做全的。
现在彭修再娶了昌珉公主,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孙氏这日子到底也是过的不如往常那般如意了。
“唉——”有口难言,孙氏闭眼狠狠的叹了口气。
“可是婢妾弄痛了您了?”易明清问道,手下力道就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不碍的,你按你的,我眯一会儿就好。”孙氏说道,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易明清垂眸不语,尽心尽力的替她一下一下的按着。
孙氏闭目养了会神,等到精神好些的就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了。
易明清从旁边取了软枕过来,给她垫在背后服侍她坐起来,又把旁边小暖炉上一直温着的参汤盛了一碗出来,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道:“参汤一直给夫人温着呢,您这两日身子又不大爽利,太医吩咐了,要多补一补。”
“嗯!”孙氏病恹恹的,就着她手喝了大半碗就示意不喝了。
易明清抽出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又多拿了一个软枕给她垫着,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自从没了孩子以后,易明清很是自怨自艾了一阵子,但是自从白姨娘来看过她之后,整个人却是很快的振作起来,日日往孙氏这里晨昏定省,侍奉汤药,不能说是把孙氏糊弄的服服帖帖的,但总归是十分关照她的。
并且从昌珉公主入府以后,她也按照白姨娘之前的嘱咐,尽量不去接近彭修。
这样一来,昌珉公主不把她看在眼里,也就不会为难过她,才让她的日子过的平平稳稳。
对于易明清的乖巧听话,孙氏还是相当满意的,尤其是昨夜刚被昌珉公主颐指气使的逼问过,这会儿再看易明清就更觉得顺眼很多。
“我怎么看着你这几日好像清减了不少,是不舒服吗?”孙氏斜睨一眼她略带几分苍白的面孔,问道。
“谢夫人关心,婢妾没什么事情。”易明清微微一笑,半跪在旁边替她捶着腿,“夫人您养好了身子就是婢妾的福气了。”
“我这把身子骨儿啊,怕是不能完全好起来了。”孙氏叹息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抬眸看了她一眼,“侯爷最近可有去你的房里?这公主有了身孕固然是喜事,你们也都上心点儿,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的,一则替我们彭家开枝散叶,二则你们自己在这里多个凭仗。”
提到孩子,易明清的眼中就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顺从的小声应道:“是,婢妾记下了!”
孙氏与她闲聊了两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易明清一直未离左右,在旁边给她捶着腿,正午时分,郑妈妈进来服侍孙氏用膳她才起身告退,带着丁香往自己的院子走。
主仆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直等进了房间,丁香才有些胆怯的开口道,“姨娘,今儿个一早锦香居的绿凝被公主命人打发变卖出府了!”
彭修后院的女人是不少,但是除了易明清因为失了孩子而被孙氏怜悯抬了姨娘之外,其他人都被昌珉公主死死的压着没有给名分,是以连个半个主子的身份都算不上。
丁香说是变卖出府,对那绿凝的去处易明清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卖了就卖了吧,在这平阳侯府之内,谁能顾的上谁!”易明清冷冷说道,眼睛里平静一如一潭死水,不见半分动容。
“公主最近的脾气好像格外的大,就是因为昨晚侯爷宿在了绿凝那里,今儿一早就叫了牙婆过来把人给带走了。”丁香却是心软,不忍道,“绿凝也是个可怜的,一头撞在了门柱上,可是云霓看了一眼,却说是没断气就行,还是命人给抬了出去。”
“她那是自己找死!”易明清目光往外面锦香居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却是黯淡了眸光,苦涩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姨娘当年寄人篱下有多不容易,以前在易府的时候只觉得萧氏的为人霸道狠毒,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真正狠毒霸道的还大有人在。在这府里,只要有昌珉公主一天,我们这些人还能算作是人吗?得亏是我听了姨娘的话,老实本分的守着夫人还能得几天太平日子过,否则——早就跟绿凝她们是一样的下场了。”
“姨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现在还有没有法子可想?姨娘您还年轻,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这样一辈子都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日子。”想着主仆二人现在如履薄冰的处境,丁香就忍不住掉了眼泪,“以前的时候侯爷有多疼您,这才多少日子,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彭修疼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所谓的疼爱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只是觉得入了平阳侯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心里也知道,彭修现在并不是完全的厌倦了她,只要她愿意,想要重拾他的所谓“宠爱”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在昌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无异于自己找死!
“姨娘也死了,我的孩子也没了,现在上面又有昌珉公主压着,我还能有什么指望?”易明清摇了摇头,“你以为夫人说的路子真的能走的通吗?别人家是扒得了宠爱就有了富贵荣华,咱们府上,谁敢近侯爷的身,那就是自寻死路。我想活着,就只能本分守纪,这日子就这么过吧,能过一天是一天。或许上天垂怜,将来还有苦尽甘来的一天的。”
“嗯!姨娘您能想的开就好,好歹还有奴婢陪着您呢!”丁香擦了把泪,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姨娘您先等会儿,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取午膳回来。”
“去吧!”易明清点头。
丁香去取了食盒就小跑着离开。
易明清一动不动的坐在当中的桌子旁边,目光看着天际某个遥远的地方,目光一寸一寸不断的慢慢收冷——
这样的日子,她不会过的太久了!
一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