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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有箭伤伤到内脏,易明峰的嘴角有大片的鲜血渗出。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看着袖子上殷红的血迹却是笑了。
“明乐!”重创之下,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心境却逐渐平复下来,缓慢的说道,“你说贪心,其实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怎么到最后还是舍不得杀我了吗?说来也是,在没有把你想知道的都弄清楚之前,你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心的杀了我?”
“我的好奇心,没那么重。”出乎意料,明乐却是神情淡漠的出言否定。
她在易明峰面前站定了脚步,神色冷然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道:“相较于未雨绸缪,我更知道时不我待,今时今日,你我之间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觉得我还会放心把你留在世上吗?在经历了这一次的时间之后,相信对于‘斩草除根’四个字,你会比我更加的感同身受。”
易明峰愣了一愣,原以为明乐这样当众给他难堪是要刑讯逼供,问出她想要知道的讯息。
却不曾想,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是她这样的一番话。
而这些话,也是正中下怀,戳中了易明峰心里的恨处。
“你说的对,如果当初没有留下你来,那么到了今时今日,有很多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易明峰凉凉一笑,狠狠的闭了下眼。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他倒也没再逞口舌之快往外撂狠话,但那眼神里积聚的恨意却越来越浓。
“既然不是指望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那么你现在还想干什么?”易明峰问道。
“我说过,会让你死个明白。”明乐玩味的一勾唇角,缓缓抬手触了触插在他右边大腿根部那根箭的箭尾。
“明白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今天这一仗我认赌服输,心服口服。”为了保存体力,易明峰并没有动,只就目光防备的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寸寸游移。
虽然身重数箭,但是因为箭头都没有拔出来,所以易明峰流血并不多。
“战场上成王败寇,兵不厌诈,这都的是后话,你不是更想知道现在我要对你做什么吗?”明乐冷然的一扯唇角。
易明峰敏锐的察觉到她眼中乍现的寒芒,防备之心刚起却还是晚了一步,下一刻明乐已经利落的出手,右手握住那支箭的箭尾稳稳的用力往外一拽。
为了达到更大的杀伤效果,战场上所有的箭,箭头都经过特殊的改造,只做了倒钩。
这样拔箭的同时,倒钩后撤就又会把伤口周围收缩的肌肉勾出新的伤口。
箭头拔出的同时,更是血肉飞溅,喷溅在明乐身上软甲的下摆上。
“你——”易明峰始料未及,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目赤欲裂的瞪着明乐。
“很疼吗?”明乐不过淡然一笑,顺手又拔了插在他腰肋处的一支箭出来。
易明峰死咬着牙关不想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的姿态,但是因为剧痛和失血双重的痛苦,额上汗水成股的往下流,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有些轻微的痉挛起来。
“其实我还可以有千种百种更痛苦的方式来折磨你的,但是眼下我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性了,所以就只能这样便宜了你!”明乐淡淡说道,说话间又连着拔了他身上所中的好几箭,然后才是突然眸光一凛,倾近他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以为当年设计害我哥哥坠马殒命的仇我会忘了么?告诉你,没门!”
最后几个字,她的吐字已经极轻,甚至有种莫名温柔的感觉。
因为彼此的呼吸太过接近,面对这个一脉同宗的堂妹,易明峰却头一次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就为了一个易明凡?”易明峰有些想笑,想想却又有点笑不出来。
“要不然你以为呢?”明乐反问,也不等他回答就进一步讽刺笑道,“你不会否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出自于你的手笔吧?易永群他没那个胆量,萧氏虽然心肠够狠够硬,却没有那份心机和度量。那件事虽然骤一看去实在是与你半分关系也扯不上,但是无可否认,从头到尾都是在你的操控掌握之下进行的。还记得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那个时候的他与真可谓是无冤无仇,甚至于从小大他都一直将你做亲兄弟来对待的。你却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那样一种惨烈至极的方式死去。易明峰,你扪心自问,现在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敬你,是不是太过便宜你了?”
那个时候的易明峰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年,彬彬有礼,谦和安静。
谁能想到,这些年来易府所有血腥风波都是由他这一只手暗中推动给搅和起来的?
而明乐,如果不是死过一遍,心里一直记恨着恐怕也就只会是易永群夫妇。
提及易明凡的死,也未能将易明峰脸上此刻的表情撼动分毫。
“名利场上,争权夺势本来就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易明峰有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嘶哑的浅笑,“他会死,是他技不如人。不过现在,有我和我舅舅去与他作伴,他也应该可以死的瞑目安心了。用他的一条命换了这么多,他也算值得了,不是吗?”
明乐闻言,不过冷嗤一声:“你明知道,即使你们全家都加在一起也抵偿不了。不过这件事一会儿黄泉路上见了,你倒是可以亲自去问问他看他怎么说。”
“否则呢?你还能怎样?”因为失血,易明峰的双唇煞白,气息也渐渐的弱下去,好在是靠着肩上插着的那支箭作支撑,他的身子才勉强可以挂在树干上。
半垂着脑袋,他疲弱的抬了抬眼皮子,居然还能保持对明乐露出一个笑容来:“明乐,我还是那句话,今天即使你杀了我,我们之间的事,还是没有完。”
“可惜你都看不到了。”明乐的情绪却不被他所干扰,话音未落,一手握刺透他肩膀的那支箭稳稳的往外一抽。
血花四散,溅了两人一脸。
小腿膝盖相继中箭,卡在肩上的箭头一被拔出,易明峰先是闷哼一声,然后紧跟着身子就失去支撑,膝头一软,重重的单膝跪在地上。
“呵——”身子身子都瘫软无力的耷拉在那里,易明峰的喉头却是咯咯作响,细听之下竟是惨淡的笑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也会一败涂地到了如此的地步。
其实死亡与他,并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最可怕,莫过于他这一生的骄傲,步步为营所得的一切就在他以为唾手可得的瞬间,灰飞烟灭。
武安侯府的权柄,位极人臣,高高在上的殊荣,这一切的一切——
都在他稳稳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化为泡影。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才是明乐用来击倒他的最致命的一招。
以宋灏的人脉,以她手里长安那些人的实力,其实她要杀他,原是不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的。
可是那样杀了他,却未必就是赢了他。
她要他死都要死在一无所有的那一刻。
他这一生的骄傲、自尊、荣华,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尽数碎裂。
即使是死,都有那么多的不甘和愤恨。
温热的血液从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里不断的奔涌而出,一点一滴,慢慢的干涸了生命。
迷蒙中,他似又听到明乐冷酷而决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因着你我一脉同宗的孽缘,我给你全尸,但是我会把你的尸首留在这南疆的山野之中。钱权富贵,盛京的繁华你算计了一生,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看到。”
将手里沾满鲜血的那支箭折成两截,狠狠的抛在脚下,明乐全无半点留恋的转身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梁旭递了缰绳给他,忍不住皱眉看了眼后面犹且保持着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易明峰,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没有说什么。
明乐上了马,调转马头之前才又侧目对柳扬吩咐道:“放一把火,把这里这里的整片山脉烧掉。你在这里看着,处理干净了再走。”
之前她曾恐吓易明峰,如果他敢走,就少了这整座山。
却不曾想易明峰被她唬住了,南疆的这一片山脉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而她口中所谓的处理干净——
自然是指要柳扬亲眼看着易明峰的尸身成灰才算完。
毕竟南疆虽然偏居一隅,但整片山脉也绵延了上百里,要整个人烧山,大火怕是要整个儿烧上几天几夜。
“是,属下明白!”柳扬拱手应道。
不远处的纪浩禹惊闻此言,也是不禁咝咝的抽了两口气,但是他的情绪转变极快,不过瞬间就又再度洋洋洒洒的挂了满脸笑容。
明乐目不斜视从他跟前打马过去,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倒也不觉得被冷落,不过莞尔,继而策马紧跟着一并离去。
出山的吊桥被明乐一刀斩断,也诚如易明峰所预料的那样,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明乐都不会自绝后路,早在和易明峰对上之前就已经命人在离此处三里之外悬崖边另外挂了十余根铁锁。
一行人奔赴目的地,以特制的滑轮横杆做工具,渡过山涧险地。
回头,对面被封锁了去路的南疆之地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火光冲天,即便是中间隔着几十丈宽的山涧空谷,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火光映在脸上的温度。
因为要等柳扬等人回来,明乐并没有马上离开,负手站在悬崖边上等候。
纪浩禹也没有急着走,一边慢条斯理的一遍遍整理着本来就十分平整的袖口,口中一边不无惋惜的啧啧感叹:“大邺和南疆之间的对峙持续了足有百余年,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兵力财力,这么大的一个毒瘤,却原来只要这区区一把小火就能彻底切除。如此看来,这百余年来贵国的历任国主当真都是如酒囊饭袋一般的庸才,竟是不及义阳公主这一介女子的魄力手段。”
他的这番话,看似是将明乐狠狠的夸赞了一番,但却还是打趣的成分居多。
要灭这区区一个南蛮部落,斩草除根的话,只需要断其后路然后放一把火,这个方法不是没人能够想到。
但是有一件事,纪浩禹还是说对了——
这百余年来大邺历任的国主都没这份气魄勇气。
那山中毕竟是也是数万的南蛮族人,并且他们也未到穷凶极恶的境地,若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将其整个灭族,难免会令将与之内的其他部族心寒。
再者,因为南疆异域气候特殊,山中盛产许多罕见的奇珍药材,这也是历来统治者不忍将其付之一炬的另一个原因。
而今天——
南蛮人整个人暴动,又和易明峰带来的十万朝廷军队同归于尽在此,明乐遇到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契机。
而再至于这样做以后百官百姓的反应或是其中损失了多少财富珍宝,这就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了。
纪浩禹的话褒贬搀半,明乐听着,也不过一笑置之。
易明威把带出来的弓箭手队伍清点了一遍,走过来道:“这里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明乐这才山谷对面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暂时没什么事了,大军驻扎的位置你知道,六哥先带他们去和卢将军会和。另外通知卢将军一声,一切顺利,我和柳扬随后就到,让他不必挂心。”
“好!”易明威颔首应道,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转身带了三百弓箭手离开。
纪浩禹含笑目送,一直到那一行人走远了,他眼中一直弥散的笑意也就跟着慢慢的淡了,一扬眉对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会意,自觉的后撤到十余丈的距离之外。
明乐听着这边的动静,待到他的人全都撤走了,这才了然的嗤笑一声,也扭头对梁旭等人吩咐道:“奔走了一整夜了,你们也都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
“是,九小姐!”梁旭不很放心的拿抬眸看了纪浩禹一眼,却没有违逆明乐的明乐,一挥手也带着武冈等人后撤了十余丈,和纪浩禹的侍卫聚在一处休息。
“你要说什么?”待到闲杂人等尽数退散,明乐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话间,她未曾有兴致去了解纪浩禹的表情举止,重又移回视线去盯着对面山里的火光出神。
“这一场火烧的很值,不管是贵国国主秘密派出的十万精兵,还是原先驻守在这里的二十万大邺军队都可以葬身火海,从今尔后,被从大邺的军队编制中彻底的摸去。”纪浩禹却不在意她的冷淡,与她并肩而立的同时侧目过来,视线胶着于她冷肃的侧脸之上,逻辑清楚道:“用这南疆山里的一把火,换了二十万大军的武力装备,你的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明乐会在下命令放火烧山,在一般人看来都会以为她这是在泄愤。
但是作为在权力场中一路走来的纪浩禹,想要看透其中玄机,却也不过就是一眼目光之间的事情。
这个少女,有心机有胆量,更有谋略和野心。
在别人身上不可能的事,到了她这里就统统都要变成可能。
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计划,让易明峰的人和南蛮人同归于尽,然后用一把火将一切的痕迹抹掉。
因为整个事情不过是发生在一夜之间,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内情究竟如何。
而之前驻守在山中的二十万大邺军队不知所踪之后,在查不到任何线索迹象的情况下,所有人也都会顺理成章的以为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这三方力量是在山中同归于尽了。
在这件事上,孝宗本身就做的有欠光彩,即使找不到真正的原因而心存疑虑,但是为了掩饰太平,不被人知道他暗中设计迫害自己人的丑事,也就只能大事化小的息事宁人。
明乐承认,在她的计划中,除了解决掉易明峰以外,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冲着这二十万的兵力去的。
“荆王殿下。”明乐微微一笑,算是默认,说话间又是玩味一笑,淡淡说道:“您这该不会是在叫我杀人灭口的吧?”
纪浩禹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便是笑了出来。
这的确算是个天大的秘密,但如果明乐真有胆子杀他灭口,就不会等着让他看到了一切才做。
或者更确切的说,这丫头倒不是没有胆子杀他灭口,只不过权衡利弊——
并不到非得要杀他不可的地步。
所以明乐的这句话,他也不过一笑置之。
“我只是比较好奇,这二十万人你要如何安置!”稍稍正色,纪浩禹再次开口,语气也难得的带了几分正儿八经的味道,“难道是要直接挥军杀入京城吗?”
“只要我愿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明乐一笑,终于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可以笑的云淡风轻或者轻盈妩媚。
虽然自诩为阅美无数,这几天的接触下来纪浩禹也发现了,自己从来就不可能从她外在的表情里读懂任何真实的讯息。
所以这会儿他也就不是试图分辨她的表情,只就顺着自己分析出来的思路继续道,“二十万人的编制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大邺的疆土广阔,你可以选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暂且将他们安置下来,但要供应二十万人的粮草,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的也是。”明乐抿抿唇,终于露出几分沉思的表情,略一思忖之后再抬头,却还是半真半假的笑了笑道:“难道荆王殿下愿意主我一臂之力,愿意暂时收留这支队伍,或是提供我几个月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纪浩禹的嘴角扯了一下,终于满是挫败的叹一口气:“就算是本王会有这份好心,你也肯定信不过我,何必多此一举,说这些废话呢?”
大家彼此之间敌友莫辨,又互相知道了很多秘密,彼此之与对方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在很多的时候都是巴不得尽量撇开关系的好,谁会在这种事情上去主动的蹚对方的浑水?
“既然是这样,那王爷您的好奇心也满足了,这会儿咱们也该是可以分道扬镳各走一边了吧?”把话说开了,明乐也就不再和他拐弯抹角。
虽然有些事瞒不过他,但还有些事却是越少叫他知道的越好。
明乐的态度冷淡,甚至还带了几分抵触的情绪。
纪浩禹拧眉看着她,本来是要走了,到了这会儿心里一堵,突然就有了几分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对面的山里突然有几道影子闪现,起落间飞快的朝安置铁锁的地方奔过去。
“是头儿他们!”武冈眼尖,第一个认出柳扬的身影,兴奋之余急忙朝悬边奔来。
对面柳扬等人奔到安置铁锁的大树前,却没有用之前明乐他们的法子过来,而是直接解开拴在树上的铁锁捆于自己腰际,然后飞身坠落山涧,最后攀着链条从下面上来。
如果待到他们过来再站短绳索,那么来日有人追查,看到对面树上残留的锁链就会知道有人曾经利用这些铁锁渡到了对面,而这样一来,就不会再留下任何的把柄了。
等柳扬等人相继攀爬上来,武冈等人就过去帮忙收了铁锁。
柳扬迎到明乐跟前,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意思是一切顺利。
“此地不宜久留,省的一会儿有人循着火光找过来,我们也走吧!”明乐说道,说完就抛开众人率先一步走过去上马。
纪浩禹站在原地没动。
因为他之前他曾出手帮忙,处于礼貌,柳扬还是对他拱手施了一礼,然后一挥手带着梁旭、武冈等人追着明乐的战马离开。
“王爷——”纪浩禹的人这才迟疑着走过来,因为知道他的脾气,所以见他一直盯着明乐离开的方向出神,张了张嘴也没敢再说话。
纪浩禹兀自失神了片刻,眸子里光彩闪亮,过了一会儿再从远处收回目光的时候就又春风得意的笑了。
“这整天下来,可把本王折腾死了。走!”纪浩禹自顾说着,又没事人似的舒活着肩膀慢悠悠的朝自己的战马晃了去。
几个侍卫都拿不准他的心思,却也不敢多嘴,只就本本分分的攀上马背跟着他离开。
明乐和柳扬等人马不停蹄的折返军营去和卢远晟等人会合。
虽然这一代比较偏远,但因为二十万人的庞大队伍集体行动很容易暴露行踪,所以卢远晟那里早就按照明乐的安排,人马出山以后,就已经兵分几路由可靠的部将带领,往北方撤退。
明乐他们去时,营中只剩下卢远晟和留下来接应他们的两万人马。
因为昨晚的计划太过冒险,卢远晟提前出山之后一直都有些惴惴,心神不宁,这会儿听见卫兵禀报说明乐他们来了,立刻就从帐中迎了出去。
“九小姐!柳扬!”见到两人安全归来,即使不苟言笑,卢远晟也有点喜形于色。
他不好去碰明乐,还是用力的拍了一下柳扬的肩膀。
柳扬回握住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两人相视一笑。
明乐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往帐子里,一边环视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待到进了帐子紧接着就开口问道,“这里你还留了多少人?有照的我的吩咐把人分批撤走吗?”
“九小姐放心,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做了。”卢远晟回道,一边招呼了人搬了清水进来给她净手:“从昨天半夜出山之后就把人马打散了,分成五千人一支的队伍从一里之外的山路转移了。那一带因为常有野兽出没,这些年仅有的几个村落也都搬空了,不出意外的沿路不会出状况。现在这里只剩下两万人,本来是留下来准备接应您的。”
“嗯!”明乐就着卫兵端上来的水湿了方帕子把手脸上面沾染的血污大致的擦拭了一遍,扔下帕子才在卢远晟的指引下找了张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卢远晟拿了地图过去,在她面前的小桌上铺开,把军队分成几路撤退的路线一一指给她看看了。
明乐和柳扬分析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放心。
“这样就好。”收了地图,明乐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一经传回京城,孝宗那里势必震怒,并且派人过来彻查。在这之前,我们的人必须保证全部从这一代的山里撤出去。还是照我原来说的,其中选出来的五万人马出山之后叫他们继续分散了北上,给殷王殿下的书信已经发出去了,他们的去处殿下会做安排。剩下的十五万人人马就先安置在临近的楚州和临州交界那里的一处山谷里,暂时缓一阵,等压过了风头再说。切忌一定要他们在夜里行军,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了行踪。”
“九小姐放心,军中上下都对殷王殿下忠心耿耿,一切也都按照小姐的安排,不会出纰漏的。”卢远晟笃定的一拍胸脯做了保证。
“有劳卢将军了。”明乐微微一笑,想着就又再次敛了神色回头对柳扬道:“你去取纸笔来。”
柳扬心里不解,却没问什么,转身去内帐取了文房四宝过来。
明乐拈笔言简意赅的写了几个字,吹干了墨迹塞进信封里递给柳扬,道:“这封信你叫梁旭亲自去,送到楚州,去找城西一户叫做溯园的老宅,那家的家主姓辛,把信交给他。安置在楚州那十五万人的粮草问题,他会替你们解决的。”
历来军队的粮草都是由朝廷拨放,十几二十万人的口粮,一天就足以吃空几间屋子的米粮。
所以历来的统治者才会那么放心,因为只就在粮草问题上——
普通的市井之民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而豢养武装力量是不可能的。
卢远晟闻言,看怪物似的看着明乐,半天没能说出话来,那表情将信将疑。
柳扬跟在宋灏身边,与明乐常有接触,虽然一直都知道她手里还有不曾在宋灏面前抖露出来的底牌,此时也难免诧异了一瞬。
“是,属下这就去办!”柳扬说道,躬身退下。
明乐抬眸看向卢远晟道:“卢将军,这里剩下的两万人马也必须马上撤离。麻烦您现在马上去安排一下,现在是白天,即使这一代人迹罕至,我们也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你叫他们脱下战袍,换了便服,然后分成千人一组的小姑力量分散走吧,这样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
“嗯,这样也好,还是九小姐考虑的周到。”卢远晟略一思量就点头应道,“事不宜迟,我现在马上就去安排。”
“辛苦将军了。”明乐颔首,抬手做了请的动作。
卢远晟起身告退。
目送他离开,明乐复又提笔写了封信,刚刚吹干了墨迹要往信封里塞,外面柳扬已经折返。
“怎样了?梁旭走了吗?”明乐问道,一边把手里信纸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是。已经去了!”柳扬点头,顿了一下又道,“九小姐您失踪的这段时日,主子他很是挂心,既然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们也尽快启程回京吧。”
这个时候自然最好就是回京了,不过因为拿不住明乐的想法,柳扬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惴惴。
“好!”却不想明乐很是痛快的就应了,说着就起身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柳扬道:“让武冈和我一起走吧,我这里有一封信,因为事关重大,得要麻烦你亲自走一趟,先行回京替我交给爵儿。”
“这——”柳扬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那信封一眼,却没有马上接,犹豫了一下,商量道:“还是让属下护送您回京,这封信,我另外安排个妥实的人送给十少爷。”
“不行!”明乐想也没想的拒绝,神色凝重的把信郑重的塞到他手里,“这封信别人去送我都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
柳扬捏了那信封在手,心知必定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虽不情愿,但权衡之下,终于还是点头。
“好!我去!”
明乐微笑点头。
柳扬收了信,又想了想对明乐道:“那么就由武冈他们护送小姐返京,往主子那边报平安的信件已经递出去有几天了,主子得了信应该会赶过来接应,路上小姐您自己小心这些。”
“我知道,你放心吧!”明乐颔首,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柳扬这才深吸一口气,拱手准备往外走。
“哎!”见他要走,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开口叫住他。
“九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柳扬止步回头。
“你身上现在带着有金疮药吗?”明乐问道。
“嗯?”柳扬皱眉,顷刻间警觉起来,目光敏锐的将她打量一遍,迟疑道,“九小姐您——”
重逢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明乐的脸色不好,本来也想问那日在盛京郊外她和彭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几次都被明乐给搪塞了过去。
这会儿明乐突然跟他要金疮药,柳扬心里存了多日的疑惑就再度袭上心头,开始不安了起来。
“你别多想。”明乐笑笑,笑容之间却是一切如常,除了脸色还是如这两日以来那般略显的苍白之外,全无半点受伤或是痛苦的迹象,“我只是随便问问,以备不时之需。你要带着,就给我两瓶,没的话,就算了。”
柳扬对她的话,却是不能全信的。
但是从头到尾仔细的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明显的迹象,而他又不能冒犯去扒了明乐的衣服查看,犹豫之下也就只能作罢。
“我那里有,回头叫人给小姐送来。”柳扬说道,又再狐疑的深深看了明乐。
明乐对他笑笑,他这才半狐疑着转身退出了帐子。
等到柳扬走了,明乐才回到内帐,小心翼翼的解开软甲外面的束腰,手指探到衣服里往背后一摸,指尖滑腻湿润,整个后背的衣服早就被血水浸透。
也好在是被她身上的软甲罩住,再加上一夜的厮杀到处都是血腥味弥散,否则早也就该被柳扬发现了。
昨夜策马从军营出山的时候,因为山路不好走,有一次险些从马背上被摔下来,她就察觉是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
没了外人在场,明乐皱眉咝咝的抽了口气,刚想要脱了软甲清洗,忽然听见帐篷顶上有人婉转轻笑:“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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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木有一万,只有九千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