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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公子死了?”析秋一惊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司杏:“可说了是怎么死的?”
“……说是醉死家中,早上才发现的尸体,人都已经僵硬了……”这么说来,是意外死亡?!析秋显得很惊讶,她才和师太两人说了恶鬼的事,怎么这么巧合对方就死了?!
司杏也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姐,师太说的恶鬼,不会是真的吧?”连她都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了,说是意外却实在太巧合了。
析秋就瞪了她一眼:“胡思乱想。”她说着又靠回到迎枕上,手指就轻轻在摸着手下磨破了皮的《大周地理志》对司杏道:“大太太那边怎么样?姨太太可来了?”
“来了,说是看见大太太的样子,眼睛红红的……”大太太自昨日起,就粒米未进,一直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说是请了普宁师太,明日到家里来做水陆道场。”
析秋就点点头,她并不希望大太太真的有事,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和七弟年纪都还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嫡母出面处理,如若大太太真的死了,以大老爷的年纪定会娶了续弦,到那时候新的主母进府,年纪又轻指不定还不如现在的大太太,也未可知!
所以,大太太要活着,目前更是要好好活着!
析秋想了想,就坐直身子,司杏忙蹲身给她穿鞋:“小姐,您要出去?”她们主仆合力演了三日戏,现在想想小姐真的是算无遗策,算准了那夜房妈妈要来,就早早让春雁在院子外面守着,果然房妈妈来了,还在院子外面静静看了半晌才离开……不过她却是很奇怪,大太太怎么好好的就做了噩梦!
她不知道的是,析秋本也没有打算这样做,只是待太夫人送来苗药后,她便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苗药是一种名为大叶曼陀罗的花和茎碾制而成,对风湿治疗很有些效果,但大叶曼陀罗的花和却有致幻和麻醉的效果,析秋在大太太的茶盅里放了一些,她自太夫人府里回来时就吐了一身,她确信了药效便又故意将荷包落在大太太房里,大太太中午才吐过身子又虚,才有了那样的效果……
“您还病着,现在去合适吗?”司杏帮析秋穿了衣裳,又扶着她去梳妆台前,就听析秋回道:“便是病着才更要去才是!”司杏似懂非懂,也不再追问,帮析秋梳了头又喊了春雁三个人去了智荟苑。
“六小姐!”代荷见到析秋进门,就停了脚步侧身福了府,钱妈妈也站在廊下对着她笑,析秋就朝两人点点头,问代荷:“太太可好些了?太医可来了?”
代荷就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笑着道:“好多了,太医开了药说过三日再来。”不是每日都来,看来病情有所好转。
析秋就点点头,由司杏扶着就进了房,房妈妈正坐在脚踏上,按照太医的吩咐给大太太按摩腿脚,抬眼看到析秋就小声道:“六小姐来了。”说完,目光在析秋的脸上转了一眼,果然见她面色白里泛着青黑色,和大太太的脸色极其相似。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此刻她正睡着,呼吸虚弱人也瘦了许多,睡的极不安稳,她朝房妈妈点点头,也是压着声音道:“我来看看母亲。”她说着就自己在床前的绣杌上坐了下来:“母亲夜里可还有梦?”
房妈妈就摇摇头:“好了许多,许是吃了药缘故。”当然好了许多,那个荷包代荷洒扫房里时捡了回去,又问了人才知道是她的,就送了回去。
“那就好!”析秋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大太太她微微红了眼睛,代荷端了茶进来她接过捧在手里,低头看着茶盅发呆,也不说走也不去和房妈妈说话,稍坐了会儿,大太太就醒了过来,看到析秋坐在床前显得很惊讶,又见她面色不好,才道:“不是病了么,怎么又来了这里。”
析秋帮着房妈妈上去将大太太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又端了茶喂她喝了,才道:“觉得今天好了许多,心里惦记母亲,就想过来看看您。”大太太面露满意,看着她道:“普宁师太明日一早便来,这两日你也别到处走动才是。”失了宣宁侯的亲事,如今佟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隔着重重楼阁,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睛和嘲讽的笑声。
宣宁侯撇开了小小从五品的佟氏,却娶了一位颇得圣上和皇后娘娘宠爱的承宁郡主,若不是太子爷早逝,承宁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侯府也算是否极泰来,内有郡主在圣上面前周转,外有侯爷朝堂步步为营,想必侯府东山再起已不再远。
大太太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话,就心如刀割般难受……她的华儿,谁还记得她的华儿!
大太太红了眼睛,才惊觉发现坐在一边的析秋也低声哭了起来,大太太就皱着眉头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析秋就擦着眼角,语有凄声:“是女儿连累了母亲……若非女儿的婚事,母亲又怎么会……”
大太太眉头蹙了蹙,眼底就浮起一丝冷意,又压了下去……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怒析秋也断不是现在就有动作,失了侯府的亲事,姑爷又高娶了公主,这边女儿未嫁未婚夫却亡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佟府就真了京城那些冷眼等佟府出丑的人眼中的笑话了。
“你安心在房里待着,别胡思乱想这些事。”话落,门外代荷就隔着帘子道:“太太,侯爷来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就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门口沉吟了半晌,才伸手给房妈妈:“扶我起来……我到要瞧瞧,他有什么话可说。”这边析秋也站了起来,去扶大太太,待大太太下了床,她便道:“那女儿先回去了。”萧延亦与佟家已无半点关系,彼此见面也不能再如从前般没有避忌。
大太太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的坐在梳妆台前,嘴里念着不知什么话,析秋目光顿了顿就和房妈妈打了招呼出了门。
正厅里的黄花梨冒椅上,萧延亦正端坐而上,手里捧着茶盅但视线却有些散乱,面无笑容心事重重的样子,门帘子一动他的视线便落在析秋身上,先是眼睛一亮站了起来:“六妹妹!”
析秋也蹲身行礼:“侯爷!”她的称呼让萧延亦身体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方微微点头道:“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好多了。”她微垂着脸并不抬头去看萧延亦:“多些侯爷关心。”说着又蹲身福了福:“侯爷慢坐!”说着就由门外候着的春雁扶着要出门,萧延亦看着她的背影又道:“六妹妹的腿,可康复了?”
析秋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侧身垂着脸回道:“好了七八成,刘太医说再养些日子就能痊愈。”说着她又福了福:“告辞!”
萧延亦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怔,负在身后的手就紧紧捏成了拳头。就在这时门帘子掀开房妈妈已经笑着走了出来:“太太来了!”
析秋已经出了院门,身后传来的对话声,便是她不听也猜得到内容,萧延亦被赐婚,婚期定在八月,他现在来也只会是给前岳母的大太太说一声吧,至于曾经和佟府的婚约,那也不过是口头之约,如今皇后娘娘指婚,未免引起波折这样的事还是少说为妙。
路过西跨院的角门时,就瞧见佟析玉院子的门紧紧闭着,听说前几日她就病了,连梅姨娘也病了,听府里的下人说当天得知侯府圣旨下来时,梅姨娘曾疯跑去大太太房里,求大太太再去侯府,大太太听着她自以为是的无知论调,气的让房妈妈把她轰了出来。
侯府她到是可以争以争,可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她敢争么!
院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析秋一路回了知秋院,院子里没有宋妈妈进进出出,又恢复到往日的景象,至于宋妈妈她不知现在如何,至少大太太并没有提任何让她回来的意思。
析秋这边安静,却不知道太夫人那边正和萧延筝说起她:“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本以为延亦对她有意,虽年纪小些可胜在机灵稳重又很懂事,养上一年倒也无妨只要两人恩恩爱爱便是最好的,可最后却被佟大太太定去了山东,这才订了亲事对方又意外死了,女儿家的名声上总归有些影响,又是庶女往后再想寻着好的婆家,可就难如登天了。
萧延筝也是一脸愁容,她满心以为析秋若是能嫁到侯府里来给她做二嫂,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承宁郡主却半路杀了出来成了她的二嫂……这些倒也罢了,只是却苦了析秋!
不过万幸的是,析秋不用再嫁去山东洪府了:“那洪公子死的也太迟了些!”若是早些死析秋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太夫人却被气笑了:“说什么胡话,便是没有洪公子也会有绿公子蓝公子的……女儿年纪大了,总是要定婆家的。”
萧延筝听着就撇撇嘴,又道:“娘,您能不能托了钱夫人,给析秋找门好点的亲事?”萧延筝挽着太夫人说着,太夫人就笑看着她:“钱夫人也不过是娘家的子侄多些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广的人缘,再说她府里的事又多,哪得这么多空。”她顿了顿又道:“再说若是有,我早把你定了,哪里就让你在家里呆着日日烦我!”
萧延筝羞红了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析秋便说析秋,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不和您说了,我去看望大嫂去!”
“去吧,也正好陪你大嫂说说话,整日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太夫人叮嘱完,又和吴妈妈就看着萧延筝的背影,呵呵笑了一阵,待萧延筝离开太夫人便对吴妈妈道:“老二去佟府了?”
吴妈妈就点头:“早上去的!”也不知道佟大太太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吴妈妈叹了口气,大夫人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该去的,虽说结果也不是我们所料,但礼数总不能失的。”
皇后娘娘突然赐婚她也所料未及,甚至前一日延亦去宫中面圣,也不曾听皇后提起过半句,若是早早有所提示他们也能想一想对策,这样突然下了懿旨他们便是想拒绝,也没有理由,说与佟府有婚约?可佟大太太那样的态度,六小姐又定了人家,八小姐她是万万不能要的……便是拒婚又能如何,况且,依他们如今的形势,又有什么资格去拒绝皇后?!
太夫人叹了口气,吴妈妈见他这样就安慰她道:“您可是要心思放宽些。”太夫人就笑着道:“放心,无论如何我也看着鑫哥儿长大成人!”说着她就对着吴妈妈道:“走,我们去瞧瞧鑫哥儿去。”
吴妈妈就扶着太夫人到暖阁里,鑫哥儿刚刚搬过来,有些地方还未收拾好,但总归是在郡主进门前,把鑫哥儿接过来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才刚刚起床,普宁师太已经到了府里,在她院子外做了佛坛念了经文,又去了大太太院子里,满府的丫头婆子都跟着来来去去的看热闹,析秋也让春雁和司杏去瞧瞧,自己一个人则坐在院子外的屋檐下绣花。
这时,院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司杏或是春雁回来了,等她抬头才看到是佟敏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扑了过来:“姐姐,您身体好些了没有?”析秋差点没接住他胖胖的身体,两人就并肩坐在椅子上,析秋揉着他的发髻道:“怎么来也不提前让六福进来打个招呼?!”
佟敏之就满不在乎的道:“我本也进不来,不过一瞧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去看热闹了,我就顺着墙根偷偷溜进来了。”析秋就微微笑了起来,佟敏之这一年个子蹿的很快,才七岁而已都已经过了她的肩膀线了,样貌也越长越有大老爷和夏姨娘的样子。
算是集合了两人的优点吧!
“可吃了早饭?今儿怎么没去学堂?”佟敏之答道:“我们先生今儿有事,放我们一天假。”说着顿了顿他又道:“去潜山书院了。”
潜山书院,就是蒋士林办的那个书院吧,析秋挑了挑眉,就佟敏之四处看了看露出神秘的表情来:“我们先生和将探花是好友,听说蒋探花最近有番大动作,先生就打算去瞧一瞧。”
析秋就笑拍了拍佟敏之的脑袋:“你整日里不好好读书,哪里来的这些小道消息。”佟敏之就呜呜捂住头辩解道:“我哪里有不好好读书,我最近进步很大,就连大哥哥和表哥也夸我呢。”
“哦?大哥也夸你?怎么夸的?”佟慎之在家休了四天没有去馆里,听说刘学士昨日派了学子去外院,说是明日让佟慎之重新回馆。
佟敏之大眼睛晶晶亮着,一眨一眨煞是调皮灵动:“大哥说我字帖有进步,表哥说我对中庸参透的尤其的好……您说这算不算夸我?”析秋就噗嗤笑了起来,拦着佟敏之道:“算,敏之真棒!”
佟敏之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忽然笑容一敛又露出愁容来:“听彩霞说您定的亲事,那位公子死了是吧,您不要难过,表哥说那位公子不是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倒省的退婚这样的麻烦事了!”
析秋笑容一顿,徐天青怎么会和佟敏之说这些,她想了想又道:“嗯,知道了,姐姐不难过!”佟敏之就煞有其事的点着头:“等我长大了,我养你!”析秋就笑着点头,佟敏之却是目光一转又道:“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析秋就露出认真的样子:“你说!”佟敏之就垂了脸对她道:“我也想去潜山书院读书。”她又怕析秋多想,就摆着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潜山书院很好,我想去读书,而且我们先生也支持我去!”
“潜山书院?你怎么想到去潜山书院读书的?”析秋纳闷不解,佟敏之就挠着头说:“我常听表哥说蒋探花如何有才,如何清高……”
析秋就笑着道:“所以你就想去潜山书院,和蒋探花学?”佟敏之就点着头,忽又摇着头:“不单我一人想去,就连三哥哥也想去……只是他不如我便利,我写信告诉父亲我的想法,父亲说若是我想去,他就写信给同僚推荐我去,可是三哥哥却不一样,二老爷和蒋探花虽表面上没什么,可私底下二老爷根本连提都不准提蒋士林这个名字,三哥哥根本不敢和二老爷提!”
没想到佟敏之一直在和大老爷通信,看样子信来去不但频繁且看佟敏之这样,似乎和大老爷相处的很好,她替他高兴,就点着头道:“这件事我不反对,可是可能还要再等一等,等明年再说,况且如今大太太也病着,这时候去说学堂的事,总是不便的。”
“我知道!”佟敏之点头不迭:“我本来也是想着等明年跟先生学完了论语,再去那边的。”析秋就微微点头,佟敏之就站了起来道:“趁着府里人少,我再去看看姨娘。”
析秋就拉着他:“你担心些!”佟敏之头也不回的往外跑:“我知道了,姐姐多注意身体!”说着,小小的身体就蹦跳着出了门。
提到蒋士林,析秋也没了心思再绣花,就站起来也慢慢走出了院子,三月的竹林里微风徐徐,春暖花开,她还记得去娘二月二佟析砚生日时,她们在这里喝酒赏春,不过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来到佟慎之和徐天青曾坐着下棋的石墩上,看着树叶浮动竹枝轻舞的画面,心里也似乎轻松许多,洪公子虽远在山东,但此时虽通讯不发达,可洪大人毕竟曾在朝为官,这样的事又怎么瞒得住,况且又有侯府和佟府婚事闹的满城流言四起,佟府的事就格外引人关注,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想必她的婚事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是啊,还未嫁未婚夫就死了,这对于闺阁女子来说,算是极大的名誉伤害!
恐怕,她的婚事会更加的难!
其实嫁不嫁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嫁了人不过如鸟儿换了个笼子,飞来飞去还是后院这一尺见方的地方罢了。
只是让夏姨娘跟着担心,将来佟敏之说亲也会受到她牵连,她心里过意不去!
析秋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竹林里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落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吱吱声,她蓦地回头去看,就是一愣惊了惊:“表哥?”
徐天青穿着冰蓝色的直缀,身形比去年要高出许多,俊朗如玉皎皎如月般垂手而立,远远的对析秋微微一笑,宛如春阳初绽耀眼夺目华光粼粼……
“……六妹妹。”徐天青朝析秋几步走来,析秋也同时站了起来,看了他身后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天青就笑着道:“我原是要出门,却瞧见七弟偷偷溜了进来,我一时好奇就跟着他来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六妹妹。”析秋自是不信他的话,徐天青很少到内院来,这段时间她也听佟敏之说过,徐天青也不如以往那般日日待在房里读书,而是早出晚归,还曾独自出门了两天,他问了几次徐天青却没有告诉他。
不知神神秘秘在忙什么!
“表哥有事?”析秋也笑着道,他们这一年虽也常见面,但每次也不过点头之交不曾说过话,析秋想不到他来这里能有什么事。
徐天青就目光微微闪了闪,看着析秋,她今天穿了一件川花对襟的浅绿褙子,一如既往的素面朝天,发髻上也不见多余的首饰,仿佛出水芙蓉般清雅淡然,亭亭玉立,眼前的人和他日日脑中想念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他紧紧攥紧了拳头:“六妹妹,我有话对你说。”
析秋听着眉梢微挑,点头道:“表哥请讲。”徐天青郑重的样子,让她生出丝疑惑来。
就见徐天青面色凝重,仿佛练习过无数次一般,脱口而出却说的很顺溜:“六妹妹,我记得你去年和我说过的话,你处处避我,我到今日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想发奋读书努力考取了功名,唯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有能力给你安定的未来,可是……春闱失力我原想再等三年的,但姨母却给你定了亲事……六妹妹我不能等了,我这些日子见了许多朋友,也弄到了我们新的身份文牒,你随我走吧,我们天涯海角我定能护你如目,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析秋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愣愣的看着徐天青……徐天青以为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惊着析秋了,于是他朝析秋迈进一步,一鼓作气道:“六妹妹,我知你不易,姨母处处打压,你过的很难,而我……”他垂了眼睛露出一抹挫败的忧伤:“我也和母亲提过你,可母亲却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还说她在一日便绝不会答应……所以,我便想到此下策,虽然太过惊世骇俗,可是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一路从京城往西走,我们去苗疆,去西域,去任何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生活的幸福美满。”
徐天青自小学礼教德法,学孔孟君臣父子之道,析秋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样的心里斗争,才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来,私奔?连她都没有想过!
“表哥!”析秋感动之余又摇着头道:“谢谢你对我的这份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有身份文牒,你我出了这个内宅的门,以后靠什么生活?这些都不提,我们就这样走了,你可想过你的父母,可想过我的姨娘和弟弟,我们一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他们会怎么样?你苦读这么多年,姨太太对你寄予厚望,你这么轻易就放弃前途功名,往后数十年都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一直在路上奔波……她会怎么样?你能为了一份男女之情,就放弃多年的努力,放开父母对你的含辛茹苦?”原谅她的不信任,她出自现代对男人的戒备要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徐天青的爱来的太沉重,她扪心自问能不能承担的起时也会去想他的能力,他能不能背负的了这样的重担,即便是现在能,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生出埋怨,埋怨她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和他私奔,为什么拖累他自高高在上的公子跌落泥泞变成社会最底层的庶民?他后悔了,她该如何?!
这太冒险了,析秋心里跳出来的答案,很肯定的给予了否定!
徐天青震在当场,他不知道析秋这一瞬间想了这么多,是的,析秋说的他都想过,并且日夜都在问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很确定自己可以,所以才做足了准备来找她:“六妹妹,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一起,便是再大的苦我也愿意承受。”
当他听到大太太给析秋订了亲事时,心就宛如被人割去一块,他便是站着不动不睡不呼吸,也会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疼的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他做了难以想象的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找析秋不去找大太太,他静思了几夜才做出这个决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也很庆幸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六妹妹,自从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请你相信我!”
析秋散失了语言功能,不知道去和他说什么,徐天青直直的看着她,他看到析秋眼中的冷静,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析秋直接拒绝他,徐天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和她道:“六妹妹我不是要你立刻答应我,我给你时间考虑,五天后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让司杏来找我,告诉我结果……行不行?”
析秋很想现在就告诉他,可还是点了点头,徐天青就笑了起来,笑容灿烂绚丽,他点着头就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说着转身就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竹林里。
析秋坐在石墩上,看着徐天青的背影直发呆,她仿佛还没有从徐天青突然而来的大胆中反应过来,直至过了半晌司杏和春雁找来,她才喃喃的回了院子里。
本以为他们上次谈话之后,她的态度那样明显,徐天青早已经收了心思,却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后,他突然来和她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他这一年在想什么,但却不忍心直接拒绝他……
一夜未睡,析秋一早上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脸色好看许多,姨太太坐在大太太身边,见析秋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纤细玲珑的身影上,暗暗感叹:六丫头果然长的像夏姨娘,如今瞧着可越发的比夏姨娘还要貌美。
她想到徐天青前些日子让她来提亲的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六丫头如今未嫁先亡夫,京城内外谁不知道这事,莫说姐姐不会给她用心挑,即便是用心挑只怕以后也寻不着好人家,她出身不高又是庶女……或许等过一两年,天青成亲后可以让姐姐嫁了她给天青做房妾室。
也算全了天青一片痴心,也省的他整日胡思乱想耽误学业!
姨太太的心思,析秋根本不用担心,大太太再霸道就是把她送去当姑子,也不可能不顾脸面把她送去当妾,况且还是姨太太家,姐妹之间这脸面大太太怎么可能不要,她笑着和姨太太行了礼,姨太太就笑着道:“快起来!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析秋垂着脸露出一丝委屈的样子,叹道:“姨母严重了……这都是我的命!”
没有怪她们姐妹的意思,姨太太露出满意的表情来,和大太太说话:“姐姐说的不错,还是六丫头乖巧懂事!”
大太太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她想到萧延亦的来时和她说的话,言语间虽没有怨她的意思,可是她却看的很明白,姑爷分明就是对六丫头动了心,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华儿为何执意要她将八丫头嫁过去,原来姑爷早在以前就对六丫头动了心。
她的亲生女儿早逝,如今又丢了亲事,她此刻看着析秋则暗暗恼恨,为何那洪公子这么短命,若不然将她嫁了也不会日日在她眼前提醒她,华儿连死前心里那难以吐出郁结。
大太太侧开眼睛,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着吧。”析秋就乖巧的点点头:“是!”又朝姨太太屈膝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这一日,佟慎之回来的很晚,一回来就去了二老爷的房里,两人关着门说了半天的话直到天擦着黑二老爷又匆匆出了门,析秋则安静的待在院子里,她让春雁将徐天青过往送来的东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搁在她的卧室里,又嘱咐道:“等入夜后你带着春柳抬过去,别惊动司杏!”
春雁知道析秋的意思,就沉默的点点头,将箱笼归置好就等着入夜,然而京城里却在当夜毫无征兆的全城宵禁,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二老爷也派人通知大太太守好门户,大太太又通知了各房,析秋就吩咐春雁将院门落锁,所有人不得出入!
原来,经过数日的内阁以及大理寺合议推断辩证又有福建当地的官员作证,福建通敌倭寇暗中敛兵的罪名终于定了下来,证据确凿直指二皇子,圣上勃然大怒一封圣旨就夺了二皇子的所有的爵位,封了平贵王,将贵州十三城划做他的封地,勒令次日内必须启程赶赴封地。
贵州可谓是山恶人穷,穷乡僻壤,此一去山路迢迢二皇子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再回来。
二皇子手捧圣旨携临盆在即的皇子妃在宫门外跪了数个时辰,宫门紧闭圣上避而不见,二人就长跪不起,直至二皇子妃突然腹部阵痛,羊水破裂在宫门外痛哭不止,二皇子也慌了神,宫门外旗手护卫才寻了软轿由内监抬回了皇子府,经过一天一夜的腹痛,二皇子妃却依旧没有诞下皇子,三皇子就认为二皇子故意拖延时间,带着羽林卫三千人,将二皇子府围的水泄不通,罪名为:违抗圣旨,欺君犯上!若二皇子不能立刻出城,他就带兵将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绞杀殆尽。
二皇子自然不能立刻走,二皇子妃正在生产之际,三皇子不撤兵,两方就隔着二皇子府对峙,双方寸步不让。
城内戒严,佟府府门紧闭,大太太将府里所有的小厮,婆子都调遣出来守着各个大门,所有人无事不得出门!
怕有流匪宵小趁火打劫?佟析砚听到时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两个皇子之间的矛盾,又怎么会有流匪入城?!”佟慎之则皱着眉头道:“德宗一年,据史料记载,京城中便出现匪乱,许多官家因防备不当,一夜之间被人血洗满门,全府之人成了流匪刀下亡魂,那时又处于朝政动乱,根本无人去管此案,直到德宗登基才着手调查此事,只是直至现在也没有查到凶手依旧是无头公案!”
佟析砚听着咋舌不已,大太太急忙让代绢,代菊将四小姐的衣物搬到正院里,将佟析砚带在自己身边,佟府内气氛紧张京城内亦是如此,达官权贵闭门谢客商家纷纷关门闭户,街道上也是人烟疏落根本无人敢上街。
二皇子在皇子府内,三皇子在府外围守,对峙之下,终于在第二日晚上有了新的进展,二皇子妃并未顺利生产,而是……薨了,一尸两命!
宛如紧绷的弦,最后一根扯断了!
二皇子抱着皇子妃被血染红的的尸体,打开府门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也惊了一惊,没有想到二皇子妃竟真的一尸两命,他的目光就在皇子妃依旧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就抱拳道:“二哥,请!”
二皇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唯一的常随,跃上马车在近千人的“护送”之下,朝城门而去,忽然不知从何处涌出百人的亡命之徒,个个皆是绝顶高手,一下子冲散了护送的羽林卫,与近千人厮杀欲救出二皇子,两方人马在长街之上刀光剑影,嗡鸣声直传出几条街,血腥味弥漫在京城上方。
人人胆战心惊,佟府几位小姐的院门口大太太派了三四个粗使婆子日夜守着,析秋紧紧蹙着眉头,她的院子在佟府的最西方,过了竹林便是佟府的倒座,隔了倒座就是外面的衡街,若真有流匪闯入,此处便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子时时分,便是位于城北的佟府,也清晰的听到了外面有依稀喊杀声传来。
春雁和司杏护着析秋坐在卧室里,院子里有风吹着竹林的竹枝沙沙炸响,司杏简直是草木皆兵,顿时吓的面色发白,然而就在此时,树影跳动的竹林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轻盈的从院墙上一跃而下,龙行虎步般踏着浓浓的夜色朝知秋院慢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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