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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昨夜酒席散了之后, 顺娘偷偷跟着崔时照,想趁机表明心迹。昨日在别业,崔时照一直很照顾几位姑娘,并没有因她是庶女而轻视她, 这让她更加欢喜。可等她大胆表白以后,崔时照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她自知身份配不上他,甚至说了做妾也没关系, 崔时照却拂袖而去。直到今晨在别业门前再次遇见, 他都一直很冷淡。
顺娘觉得自己姿色虽不算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 并且女红厨艺才学样样拿得出手。昨日行令的时候也是虽败犹荣。她从小就没有名师来教导,全靠自己苦学,能答上那么多句已经不容易,连广陵王都夸她。她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差, 可还是被心仪的人拒绝了。
只因她是这样卑微的身份。
崔时照和崔雨容将她们送到坊口,就告辞了。崔雨容骑在马上, 问崔时照:“阿兄, 昨夜我好像看见顺娘拦着你, 你们说了什么, 她哭着跑开了?她是不是喜欢你,想嫁给你?”
崔时照没有回答, 俊脸仿佛凝着寒霜。
崔雨容却了解他的性子, 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没想到那个顺娘看起来唯唯诺诺, 胆子倒是不小。如今世家大族虽有没落的趋势,但她阿兄在士族子弟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今年还要考进士科,是中举的热门人选。
这些年被阿兄拒绝过的女子都能从崔家门口排到朱雀大街了。凭她一个庶女,也敢肖想?
“你先回,我还要去个地方。”崔时照说道。
“好吧。你可别去太久,省得母亲又抓着我问长问短的。”崔雨容说完,骑马朝前。崔时照则改变方向,往舒王府骑去。
舒王府在兴庆宫后面的永嘉坊,几乎占了整个坊的面积,有两条水道从府中穿过,带来了丰富的水源,草木葳蕤。
李谟坐在堂屋的塌上,膝盖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他一边看书,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十分悠闲。
堂屋中的陈设,古朴华贵,帷幄用金线绣着麒麟祥云的图案。外面廊下挂着几个金丝鸟笼,鸟儿啁啾,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日头。
崔时照走入堂屋,向李谟行礼:“拜见姑父。”
“子瞻来了。”李谟笑道,抬手让崔时照坐下,“怎么一日就回来了?此行如何?”
崔时照回道:“还算顺利,不过中途我们遇到了刺客,所以提早回来了。”
“哦?竟有这种事?可有抓到刺客?”李谟不动声色地问道。
崔时照道:“没有,那些刺客不知为何又离开了。”他故意说得很慢,其间观察李谟的反应。那些刺客自然不会是冲着旁人,必定是冲着广陵王去的。而最有嫌疑的,莫过于他的这位姑父。
近来圣人龙体违和,姑父私下有很多动作,包括召那几位藩王和节度使进都。有朝一日,难保不会发生宫变夺位之事。这些年太子几乎被架空,唯一的威胁也就剩广陵王了。但广陵王身边有个玉衡先生,他是白石山人的弟子。在圣人心中,这个分量无异于比天还大,所以轻易不敢动废储的念头。
“广陵王主张削藩,又跟河朔三镇斗了多年,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年轻气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李谟说道,“你可有发现玉衡的线索?”
崔时照摇了摇头:“广陵王虽然与小侄交好,但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姑父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出此人,想必要费一番工夫。广陵王这次也没有带旁人同来,只带了他的内弟,看起来他们二人的交情倒是不浅。”
李谟轻轻摸着猫,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家一个无用的弃子,不足挂齿。”
崔时照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不明白李晔既不是庸碌无为之辈,为何要远离长安,徘徊在李家的权势之外,不助李家一臂之力。但此人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绝不是等闲之辈。当然这些话,他也不会告诉李谟。
舒王膝下无子,因此格外看重他这个内侄,大力培养,想将来为己所用。崔时照为了崔家的利益,不得不与权倾朝野的舒王亲近,表面依附于他,但他内心自有一把尺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谟膝盖上的白猫忽然叫了一声,外面响起了女子的声音:“听说大郎来了?”
话声落,舒王妃便带着婢女袅袅走入堂中,端上新鲜的瓜果和饮子给他们享用。她很自然地坐在李谟的旁侧,笑着道:“上回去看你的祖母,没有遇到你。我刚从宫里出来,太后和贵妃娘娘还问起你的婚事,想给你做媒呢。”
“多谢姑母挂心,小侄全力准备科举一事,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崔时照回道。
他每次都这么回答,舒王妃也习惯了。崔时照又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去了。等他一走,李谟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一把抓住舒王妃的手腕,沉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随便进入我的地方。”猫儿似乎也被他的怒气震慑,赶紧跳下塌逃走了。
舒王妃被他抓得生疼,低声道:“妾身只是看到大郎在此,才进来的……请大王恕罪。”
李谟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花些没有用的心思。当年我将错就错,不过是看在你崔家之女的份上。但也仅此而已了。”
“妾身没有……”舒王妃惊惶地摇了摇头,“大王不是一直想让崔家人以为我们恩爱和睦,所以……”
“我指的不是这个。”李谟看了她一眼,从榻上站起来,“曾应贤说你通过他找到了木诚节身边的那个妾室,还设计让她进了云南王府。你到底想干什么?”
舒王妃没想到曾应贤这么快就出卖了她,亏她还塞了那么多钱,着实可恶。她快速思考了一下,说道:“妾身自然是想监视木诚节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大王禀报。南诏的盐铁产量丰富,大王不是一直很想收服木诚节吗?安排一个人总会有用的。”
李谟冷笑了一声:“你这话骗得过本王吗?你知道为何当年与崔家议亲的时候,明明你比崔清念年长,年龄更合适,本王却看中了她?不是因为你的才貌不及她,而是你的心眼实在太多了。本王不想在外头应付完敌人,回家还要应付女人,明白么?”
“妾身……妾身明白。”舒王妃颤着声音回道。她曾经目睹这个男人面不改色地杀了一个在后宅惹是生非的妾室,命人草草拖走埋了。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在维护自己,现在才明白原因。
这个男人自私冷酷到极致,除了权位,任何东西都不会放在眼里。人命于他而言,更是浅薄如纸。
“木诚节不是傻子,早晚会发现端倪。你最好在事情败露以前,把自己撇干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给我惹出麻烦,我不会放过你。”李谟面无表情地说完,负手离去。
舒王妃无力地趴在塌上,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当初明明是崔清念自己不小心掉入丽水,恰好被木诚节所救,与她何干?偏偏那个贱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到处说是她所为,导致舒王厌弃她。
她每日过得战战兢兢,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
嘉柔和顺娘回到府中,听说请了大夫来给木景轩诊治,木诚节和崔氏都在那里看着,顺娘也连忙过去。嘉柔实在头疼,打算先回房中睡觉。
木景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到无人的地方,神秘地说道:“阿姐,我有话要问你。”
嘉柔靠在廊柱上,无精打采地问道:“什么事?快说,说完我要回去睡觉。”
“昨夜,我见到李家姐夫,他跟我说曲江宴上不用表现得太好,只要贿赂圣人身边的宦官就行了。我不敢告诉阿耶,你帮我拿个主意,我到底听不听他的?”
嘉柔的酒顿时醒了大半,问道:“除了这个,他还说什么了?”
木景清摇了摇头:“别的就没什么了,他说是从要去曲江赴宴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不知真假,别到时候害惨了我。”
嘉柔记得上辈子木景清顺利返回南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这其中有曲江宴的风波,虞北玄也没有跟她讲。可是李晔特意提醒木景清,想来这件事并没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这个京城中深居简出的贵公子,怎会认识镇守一方的节度使或者藩王的儿子?
“你不要告诉阿耶,听他的就是。”嘉柔下结论道。她只见过李晔两次,却莫名地觉得他聪明。大概只是体弱,所以没有去考功名,或者对功名利禄根本没有兴趣。他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大智若愚才是聪明的最高境界。
木景清愣了一下:“阿姐,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汤,这么相信他?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容易被美色所误。”
嘉柔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误你个头!他在都城,又是宰相的儿子,难道不比你我更清楚天子在想什么吗?他好心出言提醒你,难道还会害你?那对他有什么好处?不如不提。”
木景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是不想当什么官的。长安城里破规矩一大堆,哪里有南诏快活。只要圣人不削他的世子之位,其它的事都好说。
嘉柔也没想太多,回去倒头就睡。岂料睡梦正酣,玉壶就推她:“郡主,郡主!”
她不耐烦地挥开玉壶的手,转了个身子继续睡。玉壶继续推道:“郡主,李家郎君上门来了!您快醒醒啊!”
状若棋盘的大街上,行人稀少,而离东市不远的刑场,却人山人海。三丈的瞭望台上架着一面大鼓,穿着红色半臂的大汉正在赤膊击鼓,鼓声仿佛春雷,阵阵传远。
有晚来的书生拼命欲往前头挤,但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他挤不到前头,只能听身旁的人议论。
“许久未见车裂之刑了,此人到底所犯何事啊?”
“哎,那是骊珠郡主,淮西节度使虞北玄的发妻。虞北玄起兵之时,将圣人的堂妹杀了祭旗,如今她落在圣人手里,怎能有好下场?”
“既是虞北玄之妻,他就不管?”
“虞北玄刚被朝廷打退到淮水以南,现在无暇它顾啊……唉,本是金枝玉叶落得这般下场。”
周围一片扼腕叹息之声。闹市行刑本只适用于庶民和穷凶极恶之人,怎么也轮不到原本身份高贵的郡主。但如今朝廷为了表示与各大藩镇对抗的决心,特意杀鸡儆猴。
而且,这世上早就没有云南王府了。
刑场之中,木嘉柔穿着粗麻的囚衣,黑发狼狈覆面。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绳捆绑,分别由五匹马牵引。马儿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踏地,蓄势待发。
她睁眼望着天空落下的雨丝,表情木然。到了此刻,反而没有前几日的惊惧和恐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那就坦然面对好了。
淡而无味的雨水落入口中,蔓延出无边的苦涩。过往二十四年的岁月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
她出生于南诏,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云南王,母亲来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年少时为了跟淮西节度使虞北玄在一起,她不惜忤逆父亲,被逐出家门。
后来,虞北玄奉旨迎娶长平郡主,她从发妻变成了平妻。但凭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走到了今日。
及至元和帝登基,启用了一批极力主张削藩的大臣,陆续收归藩镇的权力。虞北玄派人到长安刺杀上朝途中的宰相和御史大夫,致一死一伤,震惊朝野。之后,朝廷倾全国之力对淮西用兵。
她跟着他南征北战,却为保护他的老母亲,失手被朝廷的军队所捕,带回了长安关押。
朝廷以她为饵,设下重重陷阱,诱虞北玄前来。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宏图霸业相比,或许微不足道。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点的希冀。
耳畔忽传来宦官奸细的嗓音:“圣人至!”
木嘉柔轻扯嘴角,想不到她这个死囚,竟然能得元和帝亲自监刑。
元和帝登基不过几年,尚且年轻,是个有为的君主。政治上励精图治,重用贤臣,改革时弊,极力修补着四十年前那场大乱留给帝国的严重创伤,重振朝廷的威望,国家渐有中兴之象。
宦官走到刑场之中,看着地上蓬头垢面,难辨容颜的女囚,趾高气昂地问:“木氏,你可知罪?”
木嘉柔没有回答。
宦官冷笑:“木氏,圣人几番昭告天下,反贼虞北玄必知你在长安受刑,然他弃你于不顾,你心中不怨吗?再告诉你一事,虞北玄娶你,本就另有所图。如今你已经无用,他自然不会来救。”
木嘉柔心头一动,却因为脖子被粗绳勒住,无法转头看那宦官的形貌。余光里只有一双被雨微湿的乌皮六合靴,十分干净,与周围的泥泞显得格格不入。
“你委身于他之后,她借你父亲之手,得到了南诏每年一成的盐铁。再通过崔家之名,为自己广罗人才。如今,他羽翼已丰,欲与武宁节度使结盟对抗朝廷。武宁节度使有一爱女尚未婚配,因此他才杀长宁郡主,弃了你。”
木嘉柔脑中轰然一声炸开,原来她被逐出王府以后,阿耶和阿娘还在暗中帮她?这几年,他对她的好,竟是因为这些?他说去武宁节度使那儿求援,前途未卜,要她留在蔡州等消息,原来都是假的!他早就弃了她,做好另娶的准备!
她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眼眶发烫。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们的离间之计。可她都要死了,他们编这些谎言又有何用?
当初阿娘也跟她说过,虞北玄与她在马市上的相遇并非偶然,是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只是那时她不肯听罢了。
雨始终未下大,长安的春日还带着寒峭。冰冷的雨水滴在她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汹涌地滚落。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了青春,放弃了身份,抛弃了家人。到头来不过是他大业途中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如此愚蠢!
“行刑!”一道威严的声音自监刑台上落下。
五匹马在马倌的指挥下一并向前,将她从地上拉起。四肢被撑拉到极致,十分痛苦,勒紧的脖子也让她窒息。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刑场之外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引起人群中一阵喧哗。
但周遭的声响在她耳边逐渐远去,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山南东道一战,虞北玄虽没有得到那五州,但朝廷为了安抚他,将长平下嫁,倒是大大地抬举了他。”李淳轻扯了下嘴角,“如今朝廷势弱,只能牺牲长平的幸福来换取淮水一带的太平。但虞北玄将来只会比河朔三镇更难对付,他跟皇叔连成一线,父亲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所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您需先沉住气,别因长平郡主而屡次触怒太子和圣人。圣旨已下,再难更改。”李晔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次李淳之所以会到骊山来散心,正因为向太子进言,欲更改长平的婚事,被太子狠狠训斥,心灰意冷之下,才会离开都城。
长平自小养在宫中,李淳没有亲妹,怜她身世,对她格外疼惜。长平也总是“阿兄长”,“阿兄短”地叫着,可他现在却无颜面对她。
李淳收拾心情,笑道:“我去看看他们安置得如何了。那位木世子似乎很想去打猎。”
李晔随之一笑:“既然出来了就别再想皇城里的事,木世子心无城府,跟他在一起人也会轻松许多。”
“你这人,明明还比我小了几岁,却总要你来开导我。难怪你阿姐总说你心思重。”李淳用手指了指他,跟凤箫一起出去了。
李晔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眼中透出一点冷意。
在广陵王眼里,他跟阿姐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阿姐在众人面前也竭力表现出与他亲近的样子。可只有他知道,阿姐多厌恶他的无用。
他小时候天赋异禀,被人夸有将相之才,得到了父亲的注目。可就因为这样,差点丢掉性命。年幼的他开始明白要自保,就得收敛锋芒,装成庸碌无为的模样。
说他心思深重,是因这世上连最亲近的家人都无法全然信任。他所做之事,为天下大义,却有可能跟家族的利益相背而驰。阿姐又怎能明白。
这么多年,他一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既不渴望拥有什么,也无需任何人的理解。
*
嘉柔在房中坐了会儿,觉得逃避不是办法,还是要跟李晔说清楚。她虽跟虞北玄坚决划清界限,但如果李晔介意此事,或者可以商量着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解除这段婚约。
打定主意,她走出屋子,看到崔雨容迎面走来。
“广陵王要带表弟去后山打猎,阿兄和我都想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李家郎君也去?”嘉柔顺口问道。
崔雨容暧昧地笑了笑:“他倒是不去,说要收拾那几条鱼,等我们晚上回来吃。看来你是要陪你的郎君咯?”
嘉柔虽跟李晔没什么,被崔雨容这么一揶揄,也免不得耳根发红:“表姐,你别乱说了。”
“好吧,我不笑话你。我把顺娘也带去,争取让他们待上一两个时辰,这别业就留给你们吧。”崔雨容说完,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
嘉柔叹了口气,反正三言两语也没办法说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先由着表姐误会也罢了。她问了别业中的下人李晔身在何处,径自过去寻他。
李晔正坐在敞轩里,袖子挽起,露出两段瘦可见骨的手臂。他的面前放着砧板和刀具,旁边的木桶里几尾个头中等的鱼正在游水,还不知自己待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