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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
夜静,黯色月光搁浅于庭院之中,房檐角下的灯笼随风而摆晃着,那忽深忽淡的光线摇曳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的心事……三三俩俩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幽静的夜中,那成排挺直的乔木荫成一条林间小道,轻柔的月光撒下,树叶宛如镀了银。
陈白起目光放空,悠远而空灵的歌声逐渐放慢了调子,放低了声量,而沧月公子也被她完抚着,平静了下来,他枕在她的肩头,呼吸顺畅而平稳,显然先前灌下腹中的醉意已上头,神智大抵开始涣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霜冷的湿气,如似下雾一般,今年的第一场雪还迟迟未来,但冷空气却逐渐靠近了,远处那挂于悬碑下那微弱的灯光,使夜更显寂静了。
陈白起像夜中渡河停泊的般,在水纹涟漪之中,停止了靡靡歌声,她望着石板路径,目光清凉而柔和,就似月光如水般落在湿冷的空气之中。
她静了一会儿。
听着沧月公子的呼吸声。
就在沧月公子半睡半醉之间,陈白起再度出声了。
她道:“公子,与我契约吧。”
系统:检测到人物——陈娇娘准备与候选主公沧月公子契订盟约,请首先完成“誓约达成条件”。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1,好感度80+已完成。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2,亲密度50+已完成。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3,双方顺利完成盟誓仪式,未完成……
系统:是否立即进行盟誓仪式?
陈白起道:是。
系统:请根据主公系统盟誓提示步骤进行……
沧月公子头动了动,他一手撑在石桌案橼,微微抬起了额,从迷一样磁性低沉的声线中逸出一声含糊的疑惑:“契约……?”
陈白起在他没有彻底抬头之际,便先应道:“嗯,契约。”
“签何契约?”楚沧月终于与她对视上了,他纤长潋滟的睫羽下,一双眸子异常冷魅涳氲,就像子星璀璨被迷迷沱沱的雾遮掩,半掩目最是温度勾魂惑人。
虽说他脑子已被酒意跟睡意给麻痹了,但常年在军队之中训练出来的潜意识警觉性还是跟随着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相应,而是抽丝剥茧地反问。
他说话之时,微微偏过头,怕是感觉眼中的她稍感虚幻得不真实,便微眯起醉意勾人的眼,媚眼若丝,就这样缠黏着她的身影不放。
陈白起当然不会真正地理会一个醉鬼的话,她不与他较真,顿了一下,便换了一种说法:“公子,你可信白起?”
楚沧月闻言,却是弯唇笑了,不过这笑却有些变味了,他嗤笑一声,懒懒掀眼:“陈三,你总是让我信你,信你,我确也信你。然我信你,并不表示你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这个来阻挡我知晓事情的真相,信任并非是要挟,亦并非是你隐瞒一切不让我知晓的借口啊。”
一开始,他说得阴阳怪气,到最后他干脆“哼”了一声,便将那酒气熏得热呼呼的脑袋耷拉靠在她的脸颊旁边,不满地蹭了蹭,那柔软而丝凉的头发划过她肌肤,带着几分异样的痒意。
陈白起:“……”
这喝醉了酒的沧月公子,与平时那矜持傲娇的模样倒是相差甚远了。
眼下,他在她面前,完全是一个凭性子说话行事的孩子,心中不满便啪啪地全部说出口,不会端着装着,故作大方地进行谅解。
陈白起若无其事地移开眼,不与他对视,她的确有很多的事情在瞒着他,可关于系统的事情她是不能够告诉任何人的,唯独这一件事情,她是无法坦白,定要瞒到底的。
只是,面对一个正对着她耍脾气闹别扭的“小孩儿”,想来他也根本听不进道理,那她便只能靠“哄”了。
陈白起轻笑道:“公子,既然你不想契约那我们便不契约吧,只是,你先与我念一句话,可好?”
沧月公子抬起头,殷红的双唇被酒汽晕得润泽发亮,他眉眼俱弯,似笑非笑道:“念了……会如何?”
“念了……”陈白起想了一下,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便会应你一个条件,你可以要求我一件事情。”
沧月公子推开她,坐直了身子,但因头晕之症,身子又摇摇晃晃地趴回她身上,他阖上眼,呼吸几息后,不知是在考虑还是在恍神,最终,陈白起微不可察地发现他点了点头。
陈白起撑着他的双肩,立即抓紧时间盟约:“那你与我念……以吾之躯,驱汝之能……”
沧月公子含含糊糊道:“以吾之躯,驱汝之能……”
他喷出的酒气带着湿热拂在陈白起纤白脖颈上,她将他脑袋挡开,她为了图省事想趁他醉得不省人事之时将誓盟达成,却不料跟一个醉酒之人耍心机,也是一项技术活啊。
随着沧月公子这一句话念完,他们两人的脚上便同时出现了一个契约光环阵法,阵法之中的光芒霎时便笼罩住了两人。
陈白起继续念:“星月为辰,黄天为主……”
因太专注于念誓约词,她没有注意到,一直东倒西歪的沧月公子在余光瞥到突然出现的阵法时,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只是他心理素质强硬,转瞬又恢复如常,迷迷沱沱地跟着她念:“星月为辰,黄天为主……”
如他先前对陈白起醉后吐真言,他的确是愿意信任陈白起的,哪怕她一直瞒着他许多重要的事情,亦的确如他向狄荣王放话那般,倘若陈白起当真是怀着目的来接近他的,他亦甘心付之这鸷毒。
陈白起继续道:“予君承天效法,告知于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沧月公子:“予君承天效法,告知于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盟誓人……”
“盟誓人……”
只差最后一句了,陈白起正色道:“念出你的名讳——”
沧月公子闻言,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而那一眼,令陈白起表情愣了一下。
她仿佛觉得他是清醒的,并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什么似的。
但下一秒,他那一双清明似夜空的双眸又拂了一层雾纱,他垂睫,目光凝注在奇怪被光芒映罩的地面,一字一句,道:“楚、沧——”
“主公——”
哐!
因太专注于盟誓约,竟不知何时从庭院林荫小道那头一群脚步正接鞑而来,光影打着他们的身上,影影绰绰的模糊一团,便知人数不少,那一声呼喊从后方传来,并没有多大声,却令陈白起浑身一僵。
她睁眼一看,只见,方才誓盟结成的阵法瞬间便被破碎了,契约之阵没有缔结成功,陈白起的面色一下便黑了。
呜呼,就只差这最后一句署名了……
嗟叹。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3盟誓仪式并未完成,是否继续?
陈白起叹息一声:否。
陈白起见孙鞅等将领匆忙地赶至,便知定是有要紧之事,她起身,转眼见沧月公子支颐石桌,一副醉酒不支的模样,便假借袖中掩饰从系统内取出一颗“清明丹”喂给他服下,这丹药乃有清神明目、清肺解郁之功效,用于醒酒难受亦可。
刚喂他服下后没等多久,沧月公子便缓缓睁开眼睛,此刻的眼神已清醒了许多。
他抬眸,神色略迟缓地盯着陈白起,似在认人。
“公子,孙先生他们已经来了,怕是有事。”陈白起挨近他耳边,小声予他道。
沧月公子定了定神,蹙眉地按了按眉心,猛地一起身,却觉眼前一黑,不料一个身形不稳,后退一步却跌撞在了陈白起身上。
陈白起倒也不避忌,立即伸手搀扶起他的一臂,含笑而视。
沧月公子站稳后,神色古怪地斜了她一眼:“你……莫非,真当自己与一名丈夫无差别的臣子了?”
咦?这话是几个意思?
陈白起使劲盯着他的眼睛,表示并没有听懂。
而沧月公子显然也并没有打算跟她好好地解释,他见孙先生带人已迅速接近了,看了看天气,便让身后的陈白起先回房休息。
陈白起本不愿离开,但一想,沧月公子并没有给她“认证”身份,如今她无职无位,站在他身边与众臣一道议事谏议,的确也不太合适宜。
于是,她行了一礼,后从暗处隐去,缓步离开。
“主公,吾等相联的义军跟盟军都相继赶来徐洲,如今城外士气如虹,您是否要与他等与城外共商大议?”
离去之际,陈白起隐约听到孙先生所说的话,事已至此……沧月公子,已别无选择了。
——
没有等耗多久,沧月军与其盟军便结伙十几万人马,冲杀向了丹阳。
此时丹阳早已混乱不堪,守城李椭等自知抵敌不住气势坚硬的沧月大军,便带着楚陵王一众叛变亲信敦晃等一同逃走,楚陵王一众亲信一开始还劝说楚陵王与他们一道先行离去,待以后再返共谋大事,可楚陵王他固执着,无论如何不愿意让出王位就此离去。
等他众背亲离时,他便丧心病狂地自已放了一把火烧掉了自已的后宫内宛跟咸阳大殿。
沧月、李、萧的兵马杀入了丹阳城,将着火的楚宫重重地包围了起来,大臣见大势已去,楚陵王定是再无生机,便无不恐慌出城投械,交出大批金银财物来买命。
拿下楚宫之后,沧月大军在宫中大肆搜寻着楚陵王,无果,正准备返回禀报上级之时,却见高高的门楼之上,一身着暗金黑底严峻狞厉龙袍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他手举着疯狂乱舞的火把,仰天大笑,声色凄狂:“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啊——”
“楚沧月——”
他张着血盆大口,笑着笑着,便毫不犹豫,大喊了一声“衍儿”,便径自从门楼上高高跳下,最终摔个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下场。
底下的军队见此,都怔愣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猖厥一时的楚陵王,竟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他们面前。
在攻入丹阳城那一日,天空飘下了鹅毛大雪,这迟来的一场风雪就像是为了预备被丹阳这一大片血染红而落的。
在绵绵絮絮的风雪之中,沧月公子身披裘衣孑然一身莅临城楼之上,他静静地望着楚宫皇城的方向,看着那黑烟从楚宫上方隆隆冒起,露出了一种灰黯的惨淡神色,但他却依旧很冷静,冷静得对自己做着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陈白起就陪在他身后,她自知如今旁人的劝慰并不能够帮他助什么,撑着伞,安静地立于他身后左侧,与他望着同一方向,缄默不语。
待到楚宫那方被大军攻破,那嚣天的喊吼声传来之际,其中还夹杂着一把凄厉而癫狂惨笑的声音。
“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啊——”
“楚沧月——”
风声将门楼那方的声音不断扩大传来,凭他们的耳力,完全等同清晰于吼喊于耳边。
她不经意看见他的额额猛地跳了跳,就像有一头正准备失控的野兽,又被他硬生生被按耐住了。
陈白起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
既不愿意看到、听到,又何苦在此呢……
“白起,可能帮我……救下他?”前方,那嘶哑而忍耐的声音就像泣血一般,干涩地挤出来。
陈白起眉眼一顿,蓦然抬眼。
她看到他转过了身来,而她,亦望进他那一双通红的眼睛里。
他开口让她去救的人……应当是那个楚陵王临死前还念着喊的那个“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