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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后,天空忽然变色,远处乌云滚动,不多久,应当就会有雷声和暴雨。
她的心情莫名不大好,犹豫了许久徘徊在舞台边,却没有如李潮东的愿去找沈欢。无论是摊牌还是演戏,她都有些下不了决心。
沈欢,也没有过来找她,只是在她在附近溜达的时候,斜斜地瞥过来几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唐秋假借自己胃疼不舒服要先回去休息,反正接下来,也没她的分内镜头。李潮东虽知道她是装的,却还是准了,只叮嘱她要记得看剧本,以备明天的“意外”,然后叫来剧组的司机送她。唐秋本想婉拒,但见李潮东怕她又不守规矩的样子,为了让他放心,便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那剧本,唐秋一眼都没看,心事重重地回了酒店。
大雨,像是闷在乌云里,包裹了整个天空的水汽,却一直咬紧牙关地关着闸,地上却结起了冷霜,温度急速下降。
回到酒店的唐秋,洗了个澡,卸妆的时候才发现脸上那道指甲印挺疼的,疼得她一个恍惚,擦掉那镜子上的蒸汽,看到自己的脸,愣了一下。
“我这是怎么了。”
她喃喃了一句,撇过头,拿了一条毛巾包住湿漉漉的头发,心烦意乱地
方才镜子里,脸上那条印子倒不明显,但仿佛一个恍惚,她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大片的胎记。
当下心几乎是一紧,伸手在额上乱擦了一阵,才回过神。
是镜子上的一块口红印记,也不知是她和沈欢,谁不小心抹上去的。
不过是巧合,包括今天发生的事。
唐秋有些焦虑地回到卧室,脑子里的念头却怎么都赶不走。刻她如牛反刍一般地想起了大马路上的那场有惊无险。
看到江一凛重重砸落在马路上,看到远处的卡车呼啸而来,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的生死关头,在那一刹那,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当时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剧烈哨声扬起,紧接着是一阵卡车的笛声长鸣,巨大的刹车声和孩子们的尖声叫停。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一阵嗡鸣,心跳快到像是炸弹的倒计时,直到那车停下来,将他们和死神拉开距离。
心脏还是有些余悸,因此她脸色苍白了好一阵,在记者和警察抵达的时候都半晌没回过神,有记者问她是不是路过,她都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仿佛被叫走了魂,那魂魄紧紧依偎着江一凛,直到怀里那孩子沙哑的哭声再起。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也太知道失控的来源了,可她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用力去掰正自己。她满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是唐秋了,是她所精心营造的唐秋的形象,虚伪的,温和的,淡定的,不计较那么多的。可为什么,那本属于骨子里的宿命的性格,却还是会跑出来?
傍晚的时候她问苏韵要一句道歉,要是平时的唐秋,根本不会计较那么多吧,可当时她听不得一句话,眼神像刀子,对,连自己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神并不是那么好惹。
那是记忆里的袁歆的眼神,逼急了会像兔子一样咬人的眼神。那眼神,几乎让泼辣的苏韵都吓得哆嗦了。
当时脑子里想什么呢?想的竟是十年前,游鸣他们当着她面,说“你爸,就是个脏货”。她像头小野猪一样浑身起了刺,她时刻准备着要扑上去,在扑上去之前,最后来个“死亡预警”。
“你,给我再说一遍。”
不同的是,当年的游鸣比苏韵更不知道危险的气味,他一脸得意,非常有种地说:“袁歆,你爸,就是个脏胚子!”
此时唐秋的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有些焦躁。
记忆里的她像头小豹子一样冲上去,抱住游鸣的脑袋将他撞向旁边的石头。那一次,把周一定给吓傻了。她记得很清楚,游鸣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指着她说:“袁歆,你丫……你给我等着。疯子!你和你爸都是疯子!”
记忆的锁链一点点串起来,像是解不开的环环相扣。唐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随着当时的袁歆沿着河道暴走。
后来是怎样?游鸣满头是血地被送到了医院,袁敬意狠狠地打了她一顿,问她为什么要打架,可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曾说。
她说不出口,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她的心。她可以允许任何人用言语伤害她,但她无法接受那些脏话恶话向她身边的人。那些在这个孤独世界上,她仅想拥抱的孤岛。可那一次,袁敬意,几乎把她往死里打。
这些,怎么会这么清晰?那些抽在身上的鞭子,都好像就在眼前,那个额上有胎记的女孩眼中有恨,咬紧牙关瞪着眼,仿佛瞪的人,是多年以后的她自己。
唐秋的眼泪跃出眼眶,呼吸急促,她奋力地甩甩头发上的水珠,跟自己说:“别想了别想了。”
窗外此时起了劲风,唐秋走到窗边关上窗子,风打在脸上,极冷。
最近的天气,像是特别的情绪化。
她动作停在那,任由那寒风吹在她的身上,脸上,风声卷进耳膜,蹿进脑子里。
赶紧的,把这些都卷走吧。
为什么雨还是不下呢?赶紧下吧。她迫不及待地等待一场暴风雨,然后迎来雨后的天晴,世界重归她的轨道,不再被那旧日的斑驳,而失了控。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江一凛回到酒店的时候,整个节目组,还在舞社工厂那边为明天的加分赛加班加点。盛威临时有会赶去参加。所有人都在忙碌。
回到酒店房间,他拿出手机,给下午认识的林警官打了电话,询问那头的审讯过程。
林警官颇为无奈,说那被抓的女人,称自己是第一次犯案,因为儿子开车肇事撞了人,家里困难赔不了钱,来城里向亲戚借钱无果,差点想不开,结果碰上了另外一个人贩子,鬼迷心窍地决定跟他干一票。女人在警局被抓后,戴着镣铐拼命磕头,一边磕一边哭。而另外那头,监控只拍到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尽管已经发出了通缉令,但要抓到人,还没那么快。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孩子经过医院检查,并无大碍。
至于接下来的,他们会秉公办理。
江一凛说了句“辛苦你们,有情况记得打给我,这是我私人电话”便挂了电话,然后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想着林警官的话。
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并不能为他们的罪行开脱。他只希望这一次运气能好一些,抓到的那家伙背后能有一条满是疮痍的暗线,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是豁开冰山的细微力量。
他长叹了口气,此时手臂处阵痛起来,他小心地掀开自己的袖子,手上戴的表盘已经碎了,手臂一大截破了皮,渗出的血已经凝结,估计是砸在马路上时给擦的。手肘处已经肿了起来。当时倒没觉得太痛,现在关节都有些不太活络了。
他皱了下眉头:“啧啧,还是有点惨烈的。”刚拿起电话想打给前台,念头一起,手指一停,电话是播向唐秋房间的,也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这时,电话接通了。
“喂?”
是唐秋的声音,呼吸有些重。
“是我。”他定了定神,“你现在帮我下楼问前台要个药箱,然后到1907来。”
“哈?”
“给我上药。我手受伤了。”那头没了动静,他清清嗓子说,“那我下去也可以。”
……
“我上来!”那头迟疑了一下,迅速地道,然后挂了电话。
听到唐秋的声音,他莫名地拉扯了嘴角,然后挂上电话,大字型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筋骨放松开来,疲倦从心脏扩散向四肢。
他还活着,尽管他没有在采访、节目组,甚至是在盛威面前暴露过自己的心有余悸,但此时此刻,他想起自己差点死掉。
如果不是那群孩子大声地吹哨示意那开小差根本没留意路况的司机,他现在可能已经躺在殡仪馆里了。
当时他稳稳地接住那个孩子,却因为冲力砸向地面,耳边一阵嗡鸣,还有卡车的轰隆声,少年们的哨声和尖叫,唐秋大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
唐秋怎么会这么做呢?他后知后觉地心头猛地一酥。
这傻丫头,可真是太逗了。